他依旧穿着那身素色衣服,外面罩了件深色的薄外套,肩头被雨水洇湿了一小片。他没有找位置坐下,只是悄无声息地靠在最角落的墙壁阴影里,仿佛融入了背景。他没有看王恕行,目光低垂,像是在研究地板上斑驳的污渍。
王恕行的歌声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怎麽又来了?阴魂不散?
他心里乱了一下,接下来的歌词差点唱错。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把注意力放回音乐上,但总感觉角落里有一道无形的目光,沉甸甸地压在他身上。
一曲唱罢,台下响起零落的掌声。王恕行弯腰拿水瓶,再擡头时,角落里的那个身影,又不见了。
就像上次一样。来了,听了,走了。不留痕迹,却在他心里搅起一团浑水。
老猫不知何时醒了,打着哈欠走过来,递给他一瓶冰镇的啤酒:“喏,今儿个没啥人,算我请你的。”
王恕行接过啤酒,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激灵。他仰头灌了一大口。
“刚才……那人,”老猫朝门口努了努嘴,“就上回那个,又来了。怪里怪气的。”
王恕行没吭声,只是闷头喝酒。
“我说恕行,”老猫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你俩……没啥事儿吧?我看他那样,不像来找乐子的。”
“能有什麽事?”王恕行不耐烦地打断他,“一个算命的,神经病。”
老猫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追问,只是嘀咕了一句:“我看你俩都挺神经。”
王恕行把剩下的啤酒一口气喝完,把空瓶子重重顿在台上。他走到墙角,拿起自己的设备。
“不唱了?”老猫问。
“没劲。”王恕行头也不回,背着琴盒走出了“咆哮据点”。
外面的雨小了些,变成了细密的雨雾。街上没什麽人,路灯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映出昏黄的光晕。他骑着车,慢悠悠地往回晃。
经过那片老居民区时,他鬼使神差地又停了下来,仰头望去。
这一次,三楼的窗户,亮着。
昏黄的丶温暖的光,从那个窗口透出来,在这凄冷的雨夜里,像一粒微弱却执拗的星。
王恕行停在雨中,仰着头,就那麽看着那扇窗,看了很久。
雨水顺着他额前的发梢滴落,流进眼睛,又顺着脸颊滑下,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麽。
他突然想起了解逐臣站在茶馆门口等他,手里拿着伞,脚边放着他的琴盒。
想起他递过来那个蓝色布袋时,平静而认真的眼神。
想起他站在“咆哮据点”的角落里,沉默聆听的样子。
也想起了他说——“你的歌,让我觉得……不那麽孤单。”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这夜雨一样,将他慢慢包裹。那是一种混合着抗拒丶困惑丶烦躁,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丶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类似“被理解”的感觉。
他擡起手,用力抹了把脸,甩掉手上的水珠。然後,他蹬起自行车,没有再回头,冲进了迷蒙的雨雾深处。
只是这一次,他骑行的速度,比来时,慢了许多。
那扇亮着灯的窗户,像一个小小的烙印,留在了他被雨水浸透的视野里,也留在了他那片荒芜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