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他的盘子里多出了一小堆菜,是捞出来的土豆。
叶满看韩竞一眼,默默低头吃。
天上月亮半残,慢慢也移向了西边,一群人喝得正起劲儿,叶满却有点累了。
他总是这样,像一个储存不了多少电量的废电池,只能续航很短的时间。
他垂着头,遮遮掩掩打了个哈欠,嘴还没合上呢,听见钱秀立叫他。
他茫茫然擡头,桌上就钱秀立一人站着,大夥儿都看他。
隔了半张桌子,钱秀立那健硕雄伟的身材裹在黑色短袖里,好好的半截袖儿让他撑得腹肌棱角都能看出来,那满脸粗犷的胡子遮掩了他的表情,但是听那声儿倒是挺紧张的。
“叶满。”钱秀立说:“过来一下,我有事儿跟你说。”
桌上人面面相觑。
叶满大概能猜到,他是要说那晚上自己撞破他和调酒师那事儿。
他有点抗拒,因为那事儿实在让叶满冲击挺大的,但又不好不给面子。
他慢吞吞放下筷子,忽然听到身旁韩竞的声儿:“有什麽事儿不能在这儿说啊?”
叶满心里松了口气,立刻坐稳表示自己不想离席,仰头看钱秀立,并微笑。
而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我见你第一面就挺喜欢你的,”钱秀立是叶满家乡那边的人,说话带了点东北口音,大咧咧的,但挺诚恳:“你要是看我顺眼,能不能考虑考虑跟我谈一段儿?”
桌上有人喷了一口酒,接着是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可没人吭声,都匪夷所思地盯着他们的好朋友——直男。诗人。钱秀立。
叶满整个人都僵了,脸冷一阵儿热一阵儿的,想扒开桌下韩奇奇的嘴钻进去。
钱秀立那眼神儿可坚定了,盯着叶满,说:“咱俩是一个地方的,老乡,家里离得也近,我年纪也就比你大两三岁,哪哪都合适。我知道自己写的诗不咋地,但是你能说一句喜欢,我就知道你是个特别懂我的人。”
叶满没说过喜欢,他就是说和那个什麽沙漠的现代诗比起来,他愿意买他的。叶满僵硬地看向俞嘉鱼,那调酒师手上握着酒杯,眼睛盯着钱秀立的侧脸,美艳的脸上似笑非笑的,看着阴岑岑的。
所有人都看在自己,叶满手心都急麻了,强烈无措中,他垂在桌下的手扯了扯一直沉默着的韩竞的裤腿儿。
韩竞转眸瞟他一眼。
“他喝多了,逗你玩儿呢。”韩竞慢悠悠说:“别搭理他。”
叶满稍微松了口气。
钱秀立:“我没……”
“聊什麽呢?”刘铁在院子里打完电话,抽着烟上来,打破了这院里的僵局,他左右看看,也没多想,冲叶满说:“小老板,过来,有事儿跟你说。”
这话说完,房顶更静了,只有虫子还不知死活地叫着。
吕逸达笑笑,低头喝了口酒,一群人的目光诡异地集中到刘铁身上。
韩竞低头点了根烟,掀起眼皮盯向刘铁,说:“说说,你又有什麽事儿?”
桌上的人更静了,使劲儿给刘铁使眼色。
刘铁多精啊,他不知道今晚到他这儿已经上演帽子戏法了,但他了解韩竞,那神态根本就是心情不好等着找自己茬儿呢,立刻警惕起来。
“答应赔给小老板的镯子和耳坠没选好料子,”刘铁生怕慢一步出声儿,语速特别快:“店里发给了我几样,我让小老板看看喜欢哪个。”
“好!”叶满立刻站起来,说:“我看看。”
说完,他快速走过去,扯扯刘铁的衣角,低低说:“下去看。”
这一晚上把叶满折腾够呛,他心思也不在玉上,咬着手指头看了半天,指了一个看起来最便宜的镯子。
之後,他就没敢往屋顶去,一头扎进卧室,反锁门拉好窗帘,灯都没敢开。
大概半个多小时後吧,他听见院子里有说话声儿,没过多久就安静下来。
卧室门被敲响,叶满心头一紧,警惕地问:“谁?”
韩竞的声音:“人都走了。”
叶满放下心,跑过去把门开了。
韩竞身上酒味儿不重,明天开车,他控制着量。
门打开,他摸索着在墙上找到开关。
“咔哒”一声,冷不丁的亮光让叶满眼睛特别不舒服,他捂起眼睛,低低说:“这麽快就吃完了?”
韩竞靠在门框上看他:“明天就走,他们本来也没想多留。”
叶满慢慢睁开眼,就瞧见韩竞垂着眼看自己,这会儿俩人距离有点近,呼吸的酒味儿都能闻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