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竞垂眸看他,平静地说:“我没什麽需要瞒着你的。”
叶满:“……”
窗外夜色宁静,绣球花从中的虫鸣声悠长,无限拉长这个夏季。
在外面待得久了,叶满偶尔会忘记季节,遇见韩竞时是家乡刚入夏的月份,在西藏工作那一个月是家乡的雨季,几乎阴雨连绵,万物在那个季节疯长,八月中是北方最後蓄力发热的时间,快中秋,也快入秋。
而云南始终这样温暖,让远乡人模糊了时间的流逝。
那样迟钝而模糊的时间流逝里,叶满觉得心脏落下一袋子跳跳糖,密密麻麻的异样在跳舞,而忧郁的他却不敢漏出分毫异样。
他把自己的各条防线守得像一个没缝儿的蚌壳,外表自然木呆呆的,毫无趣味。
他裹裹毯子,拒绝侵入韩竞的边界:“我不懂诗。”
卧室里仍安静着,韩竞还握着手机,连位置也没挪一下。
叶满默默看他,希望聪明的韩竞可以缓和气氛。韩竞微微挑眉,像是完全没察觉他的异样,还把手机往他面前递了递。
叶满动动嘴唇,想要再次拒绝。
韩竞却没收回去的意思。
几秒後,叶满乌龟一样慢慢动了动,他把手摸进枕头底下,摸出自己的手机,而後,快速拿过韩竞手上的,然後把自己的手机塞过去交换。
“密码是8129。”韩竞说。
叶满“嗯”了声,翻身平躺,心不在焉地打开了韩竞的手机屏幕。
自己的密码韩竞知道,他用自己的手机和瞳瞳聊天时,叶满就告诉他了。
叶满是真的没什麽隐私,他的生活无聊且规矩,没什麽怕人看的。
韩竞的手机很帅气,用的国産的牌子,最新款的,他常看他拿,但是握在手里还是觉得陌生。
手指慢吞吞戳屏幕,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输入,解开锁屏,直接就进入那个群。
群名起得很草率——“云南吃喝玩乐”。
里头百十来人,天天说话,但是韩竞没怎麽发过言。
群里基本都用的本名,钱秀立天天在群里做诗,早上一句“金鸡报晓钱到来”,晚上一句“醉生梦死心悲哀”。
他发完,底下一水的小黄手大拇哥,然後无人评价,各自开始自己的话题。
叶满注意力没怎麽集中,但是韩竞没什麽特别反应,他的心就渐渐安稳了。
他慢慢往上翻着聊天记录,韩竞只在几天前发了张图片,是那封信上的地址和写信人的名字,让人帮忙查。
他一说话,平时潜水不聊天的都出来应声了。
房间里很安静,韩奇奇猛地从梦里惊醒,机敏地打量四周。
惊惶在看到床上躺着的叶满时慢慢消失,打了个哈欠,又趴下闭上眼睛。
韩竞把叶满手机放下,拆开那团毛线,一圈一圈绕过自己的无名指,然後缠上了叶满的手腕。
叶满垂眸看了眼,侧过身来方便他系,面对韩竞躺着,眼睛又盯向手机屏幕,圆眼里有些疑惑。
腕上的毛线缠绕几圈,毛线弄得人手腕发痒,叶满抿唇呆了会儿,擡眼看韩竞。
韩竞撑头侧躺着看他:“找到了?”
“嗯。”叶满眨眨眼,小声说:“这就是诗吗?”
台灯温哑的光线照在床头上,叶满轻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受到了艺术的攻击。
他懵懵懂懂地想,或许这就是真正的艺术吧,会那样清晰给人影响,不舒服感犹如实质。
韩竞接过手机,看了看。
叶满翻身背对韩竞,准备睡了。
他或许要带着这首诗入睡,或许梦会以这首诗为主题。
他刚出院,身体仍然虚弱,手脚没什麽力气,抓紧身上的毯子,就觉得头沉甸甸的。
韩竞关掉台灯,就代表这一天结束了。
叶满想不起来这一天自己都做了什麽有意义的事,他心里有点空,唇轻轻贴上手腕的深蓝色毛线,缓缓闭上眼睛。
——
《沙漠的白眼泪》
我拖着脚步行走在无人的荒漠。
黄沙漫天。
你走在我身边,就像一个漏了个干净的破水袋。
我的身体坠落丶坠落。
你的唇堕落丶堕落。
你跪在地上,汲取我生命中最後一点颜色,而我流淌出了白色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