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为什麽喜欢降临在不幸的人身上?
好在,人是有韧性的。
可,我不觉得这值得歌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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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州是多民族的贵州,是一百二十八万大山的贵州,是夜郎自大的贵州,也是七十二步脚不干的贵州。
他们在一个古老僻静的侗寨停留,天色太晚,又一直下着雨,他们好不容易在寨子里找到一个汉族人开的民宿住下。
民宿平常很少来人,又因为常年开在寨子里,生活被同化,于是建筑风格和当地民居保持着一致,楼为纯木制丶三层,一层放各种生活工具,二层设火塘丶厨房丶卧室,三楼是阁楼,堆放杂物,四面通透。
他们住二楼,传统的吊脚楼一面邻着水,一面是寨子的景色,推开窗就能看见寨子里的鼓楼和戏台。
雨簌簌落着,夜已经降临深山里的少数民族村落。
叶满抿唇看着窗外几步远的几个碑,那几个碑也白惨惨地看着他。
这是叶满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坟设在寨子里,就在住宅的窗口,寨民每日经过的路边。
韩竞在洗澡,叶满自己一个人有点害怕。
从云南废弃医院学来的经验告诉他,如果还怕,就应该直面它丶看清它的本质,这样恐惧就会消失,于是莽撞的叶满打开手电,稍稍探头出去看。
碑正对着窗,石头砌成,正面是黑色,上面雕刻着碑文。
刚刚入夜,寨子里就已经没什麽人在外面了,戏台隐在昏暗的夜里,窗口透出的光落在楼下石头开凿出的窄路上,世界被雨洗得湿漉漉。
手电灯光照在墓碑上,叶满努力看清楚,但是墓碑上的字已经有点模糊了。
叶满只看清了几个字。
清……同治十年……县丞……
同治十年,那应该距今一百多年了。
叶满看向旁边那个,勉强辨认出“清”丶“咸丰”的字样。
看来这些都是清朝时期的墓,那应该尸体什麽的都没了吧。
但是,这也太近了,距离窗户也就两三步的距离……虽然他们是在二楼。
“小满,”韩竞叫他:“在看什麽?”
叶满转头,觉得心里毛毛的:“外面那个,好像是坟。”
韩竞走过来看了眼,把窗户关好,说:“应该是先有坟,後建的这个寨子,不用怕。”
啥也没办法啊,这里只有这一家民宿。
叶满远离窗户,小声说:“房子这麽密集,打开就能看见坟,他们不怕吗?”
韩竞:“都是百年前的坟了,就剩个碑。”
可叶满觉得自己还是忌讳。
去迅速洗了个澡,他戴好朱砂手串,利索地爬上了床。
房间里的床单被褥还算干净,木质的地板丶墙面都有些老化,看得出来这里很少有人来,个别地方落了些灰。
叶满钻进被子里,问韩竞:“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呢?”
韩竞:“山里。”
可他们就在山里啊。
叶满觉得这个寨子过分静,大概是因为没有开发旅游,没有外地人来的原因,居民传统生活方式保留得非常完整。
他是第一次睡在坟边,说不在意是假的,他的床不靠窗,可还是觉得心里发毛。
他靠床头坐着,低头看手机,韩竞走过来,把毛线往他手腕上拴。
他跟着韩竞的动作看了一会儿,仰头看他:“这是什麽结?”
韩竞:“猎户结。”
叶满听明白了,套猪的。
他没再说话,继续看手机。
刘铁的对话框多了几条回复。
“我好像还有他照片,给你找找。”
几分钟後,刘铁发了张图片,说:“那会儿他应该是二十四。”
叶满偷瞄了眼韩竞,他正背对叶满换睡衣,赤着上半身,露出硬朗扎实的古铜色肌肉,肩宽臀窄的倒梯形身材,完美到让人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