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楚寒玉背对着他,月白长袍的下摆微微颤抖,“让我一个人待着。”
云皓不敢再多说,捡起地上的木盒仓皇退出。
关门的刹那,他好像听到里面传来声极轻的叹息,像极了梅花开谢时的微响。
楚寒玉缓缓蹲下身,捡起那块掉在地上的桂花糕。
油纸已经破损,干硬的糕体上沾着灰尘。
他用指尖轻轻拂去灰尘,忽然想起某个清晨,有人捧着食盒跑进来,笑着说“师尊,我做了新的桂花糕”。
那个人是谁?他穿着什麽颜色的衣服?楚寒玉拼命想,脑子里却只有片白茫茫的雾气,雾气深处,有个模糊的玄色身影,正渐渐远去。
“想不起来……”他捂着胸口,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根本想不起来……”
练剑场的考核还在继续,沈毅的目光却频频望向幽篁舍的方向。
那里的竹窗始终紧闭着,连风都吹不进半点声息。
“沈师兄,在想什麽呢?”新弟子林晚递来壶水,“楚峰主好像心情不太好,我们要不要晚些再去请安?”
沈毅接过水壶,指尖触到冰凉的壶身,忽然想起三年前离开寒月山时,晓镜吟也是这样望着幽篁舍的方向,说“若师尊忘了我,也好”。
“不必。”他望着天边渐渐聚拢的乌云,“该来的,总会来的。”
皇宫的赏花宴上,晓镜吟正听着贵妃弹奏新谱的曲子。
琴弦是西域进贡的冰丝,音色清越如泉,可他总觉得不如夜清薇的玉笛动听。
“陛下,尝尝这新酿的青梅酒。”侧妃笑着为他斟酒,鬓边的珠花随着动作轻轻摇晃,“是按您说的方子酿的,加了寒月山的泉水呢。”
晓镜吟接过酒杯,酒液在杯中晃出细碎的涟漪。
这酒的颜色与行月峰的梅子酒极像,可入口时只有辛辣,没有那股淡淡的梅香。
“陛下好像不太高兴?”贵妃放下琴弓,柔声问,“是臣妾的曲子弹得不好吗?”
晓镜吟望着窗外飘落的梅花瓣,忽然想起某个雪夜,有人踩着梅花瓣跑进来,发间落满了雪却笑得灿烂:“没有。”
他放下酒杯,声音有些疲惫,“朕有些累了。”
他起身走向内殿,玄色龙袍扫过铺着锦缎的地面,带起串无声的叹息。
小李子连忙跟上来,看到他从樟木箱里取出那件月白常服,忍不住劝道:“陛下,龙袍脱了容易着凉……”
“无妨。”晓镜吟换上月白常服,指尖抚过领口的梅花绣纹,那里的针脚有些歪斜,是当年他自己扎偏了的,“这样舒服些。”
他坐在窗前,望着宫墙外的梅林,手里摩挲着那枚梅花佩。玉佩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像是千里之外某个人的指尖,正轻轻落在他的手背上。
“师尊,我好想你。”他对着月光轻声说,声音被风吹散在梅林深处,“可我不能回去。”
寒月山的暮色漫过遥川峰时,楚寒玉终于走出了幽篁舍。
云皓正蹲在门口的石阶上,手里拿着块新蒸的桂花糕,看到他出来,眼睛瞬间亮了:“师尊,我让夥房重做了……”
楚寒玉的目光落在那块桂花糕上,又迅速移开。
“考核结果出来了。”他淡淡道,“你去行月峰帮萧奕凡酿酒,三个月後再考。”
云皓手里的桂花糕“啪”地掉在地上:“师尊!”
“这是规矩。”楚寒玉转身走向观礼台,月白长袍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寒月山不养骄纵的弟子。”
夜清薇和奚落槿正站在梅树下说话,看到这一幕,都沉默了。
沈毅走过来,捡起地上的桂花糕,望着楚寒玉远去的背影,忽然明白晓镜吟当年为什麽总说,师尊的心里藏着片无人能及的冰原。
“他不是故意的。”沈毅轻声道,“只是……忘了怎麽温柔了。”
云皓哭着跑向行月峰的方向,瘦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暮色里。
奚落槿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叹了口气:“你说,这孩子会不会像当年的晓镜吟一样,偷偷跑回来?”
夜清薇的玉笛在指间转了个圈:“不会。”
她望着楚寒玉站在观礼台上的背影,“因为现在的他,不会再等在练剑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