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魔族撤离後的清溪村,只剩下烧焦的断壁残垣在风中呜咽。
楚寒玉跪坐在满是碎石的地面上,怀里紧紧抱着晓镜吟冰冷的身体,月白锦袍被鲜血浸透,黏腻地贴在身上,那刺目的红像是刻进骨髓的烙印,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晓镜吟……”他一遍遍地唤着这个名字,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眼泪混合着脸上的灰尘滑落,在下巴尖凝结成珠,砸在晓镜吟玄色的衣袍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腹中的孩子像是感知到他的悲痛,轻轻踢了踢,那微弱的胎动却让楚寒玉的心更痛——他连自己的爱人都护不住,将来怎麽保护这个尚未出世的孩子?
“寒玉!”路行舟和萧奕凡快步走来,两人身上都带着伤,玄铁刀和折扇上还沾着魔气的黑痕。
看到楚寒玉抱着晓镜吟崩溃大哭的模样,路行舟的脚步顿住,喉结动了动,终究是没敢上前打扰;萧奕凡则别过脸,眼眶泛红——他从未见过清冷孤傲的楚寒玉如此失态,那哭声像是一把钝刀,割得在场每个人都心头发疼。
夜清薇和奚落槿也走了过来,两人扶着彼此,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渗血。
夜清薇看着楚寒玉苍白的侧脸和微微隆起的腹部,眼中满是担忧:“寒玉,先起来,地上凉,对你和孩子都不好。”
奚落槿也蹲下身,声音带着哽咽:“寒玉,晓镜吟……也不想看到你这样。我们先把他带回寒月山,好好安葬,好不好?”
楚寒玉却像是没听见,只是紧紧抱着晓镜吟,手指轻轻拂过他紧闭的双眼,那双眼曾满含笑意地看着他,曾在练剑时认真地听他指导,曾在深夜里温柔地为他盖被……可现在,那双眼睛再也不会睁开了。
“爹爹……”楚星眠和楚清辞的声音从身後传来,两个孩子浑身是伤,楚星眠的手臂上缠着染血的布条,楚清辞的小脸蹭得脏兮兮的,手里还紧紧攥着素雪剑。
她们看到楚寒玉怀里的晓镜吟,脚步顿住,小脸上满是不敢置信。
楚清辞率先反应过来,扑到楚寒玉身边,拉着晓镜吟的衣角,放声大哭:“镜吟爹爹!你醒醒啊!你不是说要教我新的剑式吗?你别睡了……”
楚星眠也红着眼圈,走到楚寒玉另一侧,看着晓镜吟苍白的脸,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镜吟爹爹,我们打赢魔族了,你怎麽不说话了?你快起来,我们一起回寒月山……”
孩子们的哭声像是催化剂,让楚寒玉的情绪更加崩溃。
他伸出手,将两个孩子搂进怀里,紧紧抱着晓镜吟和孩子们,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对不起……是爹爹没用,是师尊没用……没保护好你们的镜吟爹爹……”
在场的弟子们都低下了头,不少人红了眼眶——晓镜吟平日里待人和善,对弟子们更是耐心指导,如今却为了保护村民和他们,惨死在魔族手下,每个人心里都不好受。
一名遥川峰的弟子走上前,哽咽着说道:“楚峰主,我们……我们把晓师兄擡回寒月山吧,不能让晓师兄在这里受冻。”
其他弟子也纷纷附和:“是啊,楚峰主,我们擡晓师兄回去!”
楚寒玉缓缓点头,在夜清薇和奚落槿的搀扶下,艰难地站起身。
他小心翼翼地将晓镜吟的身体交给几名弟子,看着他们用干净的布巾裹住晓镜吟,轻轻放在简易的担架上,每一个动作都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了沉睡的人。
“清薇,落槿,”楚寒玉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你们带弟子们护送村民回寒月山,再安排人清理清溪村的尸体,安抚幸存的村民。”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满地的狼藉,“告诉各峰,加强戒备,防止魔族再次偷袭。”
夜清薇点头,担忧地看着他:“那你呢?你身体不好,跟我们一起回去。”
“我想再陪陪他。”楚寒玉指了指担架上的晓镜吟,眼神空洞,“你们先回去,我随後就到。”
夜清薇还想说什麽,却被奚落槿拉住。奚落槿摇了摇头,对她使了个眼色,轻声说道:“让他去吧,我们先带村民和弟子们回去,安排好一切再来接他。”
夜清薇无奈,只能点头,转身组织弟子们护送村民撤离。
路行舟和萧奕凡留在原地,路行舟走上前,拍了拍楚寒玉的肩膀:“寒玉,我们陪你。”
楚寒玉摇头:“不用,你们也回去吧,这里有我就好。”
萧奕凡皱眉:“你一个人在这里太危险,我们留下陪你。”
“我说不用!”楚寒玉的声音突然提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可看到两人担忧的眼神,又渐渐软了下来,“对不起,我……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路行舟和萧奕凡对视一眼,终究是没再坚持,只是说道:“那你注意安全,有什麽事立刻传讯给我们。”
楚寒玉点头,看着他们转身离开,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才缓缓走到担架旁,在晓镜吟身边坐下。
夕阳西下,金色的馀晖洒在清溪村的废墟上,将一切都染成了血色,空气中的血腥味和焦糊味愈发浓郁。
“晓镜吟,”楚寒玉轻声开口,声音温柔得像是在诉说情话,“还记得你刚入遥川峰的时候吗?那时候你才八岁,瘦瘦小小的,却非要学最难的剑式,练得手上全是水泡,也不肯放弃。”
“你说,你要成为最强的弟子,将来能保护师尊,保护寒月山。”
他笑了笑,眼泪却再次落下,“你做到了,你保护了寒月山的弟子,保护了清溪村的村民,可你怎麽就……怎麽就不保护好自己呢?”
“你还说,等五峰比拼大会结束,要带星眠和清辞去山下的镇子玩,买她们最爱的桂花糕。你还说,等我生下孩子,要亲自教他练剑,把你的尘缚剑传给她……”楚寒玉的声音越来越低,“你怎麽能说话不算话呢?”
他就这样坐在担架旁,一遍遍地诉说着两人过往的点点滴滴,从初遇的青涩,到练剑的时光,再到後来的相守相伴,直到夕阳彻底落下,夜幕降临,寒风吹起他的衣袍,带来刺骨的寒意。
腹中的坠痛再次传来,比白天更加明显,楚寒玉脸色一白,连忙伸手扶住腹部,靠在身後的断墙上。
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他还有孩子要保护,还有寒月山要守护,更有晓镜吟的仇要报——贺南辞,这笔账,他迟早要算!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楚寒玉警惕地擡头,握紧了身边的清霜剑,却看到夜清薇和奚落槿带着几名弟子走了过来。
夜清薇手里拿着一件厚实的披风,快步走到楚寒玉身边,将披风披在他身上:“这麽冷的天,你怎麽不穿件衣服?肚子里还有孩子呢,你想让孩子跟着你一起受冻吗?”
奚落槿也拿着一个食盒,递到楚寒玉面前:“吃点东西吧,你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东西,身体会撑不住的。”
楚寒玉没有接食盒,只是看着担架上的晓镜吟,轻声说道:“我们回去吧,带他回寒月山。”
夜清薇和奚落槿松了口气,点头说道:“好,我们回去。”
几名弟子擡起担架,楚寒玉在夜清薇和奚落槿的搀扶下,跟在担架旁,一步步朝着寒月山的方向走去。
夜色渐浓,月光洒在他们身上,将身影拉得很长,像是一幅悲伤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