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松开宫女,踉跄着後退了几步。宫女吓得连忙爬起来,头也不回地跑了,一边跑一边喊:“快来人啊!皇上的臆想症又加重了!快去请太医!”
晓镜吟没有理会宫女的呼喊,也没有理会周围人惊愕的目光。他像一具失去灵魂的木偶,僵硬地转过身,朝着紫宸宫的方向走去。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阳光刺眼,却照不进他心中的阴霾;宫道两旁的花开得正艳,却温暖不了他冰冷的心。
回到紫宸宫,晓镜吟径直走进内殿,反手关上了殿门。他走到床榻边,缓缓坐下,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
十年了。
这十年来,他登上了九五之尊的宝座,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和财富,却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无数次在梦中见到楚寒玉,梦见他还活着,还在遥川峰的竹林里等他回去。
他为楚寒玉建了这座皇宫,把这里布置得像遥川峰的幽篁舍,以为这样就能留住些什麽。
可到头来,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锦盒,打开来,里面是半块早已干硬的桂花糕,上面还沾着点点暗红的血迹。
这是当年从楚寒玉手中找到的,是他临死前都紧紧攥着的东西。
晓镜吟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那半块桂花糕,眼泪滴落在上面,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师尊……对不起……”他哽咽着,声音轻得像叹息,“是我害了你……如果不是我任性要下山,如果不是我不小心被玄狱兽伤到,你就不会死……”
“这些年来,我每天都在想你……想你教我练剑,想你罚我抄剑谱,想你替我拂去嘴角的糖渣……我以为,只要我一直想着你,你就会回来……可我错了……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没有你的日子,真的好难熬……我坐拥万里江山,却觉得一无所有……师尊,我好想你……我想去陪你了……”
晓镜吟擦干眼泪,眼神变得异常坚定。他从床榻底下的暗格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里面装着一种剧毒,是他早就为自己准备好的。
他知道,自己活着,不过是在无尽的痛苦和思念中煎熬。只有死了,才能解脱,才能去见楚寒玉。
他拔开瓶塞,将里面的毒药一饮而尽。苦涩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带着致命的寒意。
晓镜吟缓缓躺倒在床上,闭上眼睛,嘴角露出了一丝释然的笑容。他仿佛又看到了楚寒玉,看到他穿着月白的锦袍,站在遥川峰的竹林里,对着他微笑。
“师尊……我来陪你了……”
毒发的速度比他想象中还要快。剧烈的疼痛从五脏六腑传来,像是有无数条虫子在啃噬他的身体。他蜷缩在床上,浑身抽搐,冷汗浸湿了衣衫。
就在他意识模糊,即将陷入黑暗的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床前。
那人身着月白锦袍,腰间佩着清霜剑,面容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正是他日思夜想的楚寒玉。
“师……尊……”晓镜吟用尽最後一丝力气,艰难地开口,眼中充满了惊喜和委屈。
楚寒玉静静地看着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头,指尖微凉,却带着他熟悉的温度。“傻子。”他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丝无奈和疼惜。
这一声“傻子”,像一道暖流,瞬间温暖了晓镜吟冰冷的心。他笑了,笑得像个孩子。
“师尊……我终于……找到你了……”
说完这句话,晓镜吟的头轻轻歪向一边,眼睛永远地闭上了。脸上还带着笑容,仿佛只是睡着了,做了一个甜甜的梦。
此时,殿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太医们的呼喊声。他们终于赶来了,却只能看到床上那具已经没有了生命气息的身体。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晓镜吟的脸上,映出他嘴角那抹满足的笑容。紫宸宫内,一片死寂。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那个登上九五之尊的帝王,终究还是为了他的师尊,选择了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或许,对于晓镜吟来说,死亡并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开始。
在那个没有痛苦,没有分离的世界里,他终于可以和他的师尊,永远地在一起了。
寒月山的风,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绝望的思念,在山谷中呜咽着,像是在为这对师徒,唱着一首迟来的挽歌。
而那遥川峰的幽篁舍,早已在岁月的侵蚀下变得荒芜,只剩下那半块干枯的桂花糕,见证着一段跨越生死的深情,和一个关于爱与守护的,悲伤的梦。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