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掠过倒下的矿泉水,滞了滞,掉头要走,才离开一步,又停下,探过身,从桌角抓起自己的眼镜,并没有立刻戴好,抓在手里掂了掂,随便塞进了口袋。
等转过身,他看到刑警们正沉默的排在门口两侧,在等他。
他向他们走近,正要开口,脚下一绊,差点摔倒,卫其宏赶紧伸手去抓他,不料手上一空,调查官已被组长一把揽住。
“我都在这门槛上绊倒多少回了。”高尚桢皱着眉打量地下的铁框,“让他们拆,死活不拆,这帮家夥……”他看看程宥,轻轻松开手,“没事吧。”
程宥摇摇头,将文件递给他,“林律奚的口供在这里。”
“好。”高尚桢随手接下,转身递给盛苒,“交给你了。剩下的事你来处理。”他看着盛苒镜後盈着水光的眼睛,“对不起,刚才我态度不好。”
盛苒摇了摇头,深深吸了口气,“没关系。”她接过文件,“你放心,早点回医院去吧。”她笑着擦擦眼睛,“每次都这样,总挨医生的骂。”
高尚桢笑起来,看向程宥,“你送我回医院吧。”
卫其宏刚想说我来送,袖子一紧,已被安月见拉住,女孩子在向他缓慢又坚定的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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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辆雪佛兰可能确实到年头了,即使在程宥手里也磕磕绊绊的,好几次在红灯前差点没收住刹车,後面的司机从车窗里探出身,狂骂不止。
副驾驶上的高尚桢因为突如其来的几次急停,腿上也跟着吃了好几回力,总算不流血的膝盖又流血了。
该换个好点的车,案子完了就去车店。他摸着膝盖,想。
他擡起眼,看到司机依旧面无表情的开车,对四周的喇叭声充耳不闻。
他揉了揉酸痛的鼻梁,“在想什麽?”
“嗯。”程宥应了一句,过了几秒之後才出声,“林律奚。”
摁在鼻梁上的手上停下了,高尚桢缓慢的扭过头,望向天边昏黄的夕阳,和不住退後的,街店里的灯光,“唔,你在想,嗯,他……”
“他在说谎。”
高尚桢怔住,他重新看回程宥,“什麽?说谎?”
“他说做出几次狙击的是索骁。”程宥冷静的说。
高尚桢皱起眉,“我不明白。”
“他不可能成为狙击手。”程宥下了断言,雪佛兰一头扎进中心区的地下隧道。
“为什麽?”
“狙击需要稳定肌肉群和骨骼,肩臂也必须足够有力,否则无法承受枪支後坐力。”
隧道钠灯如列兵一线排远,光影等距明灭,一块接一块,自程宥脸上照过。
“他做不到。”
“为什麽……”才说出三个字,高尚桢立刻後悔了。
“档案里记录,他肋骨多处粉碎性骨折并发,同侧肩胛带严重骨折……”
“别说……”
“颅脑中度外伤,面部受伤後遗症显着……”
“别说了。”
“……可能存在中度视力障碍与面部运动功能不全,耻骨联合分离……”
“别说了程宥!!”
在司机们疯狂的喇叭和破口大骂声中,雪佛兰发出巨大的摩擦声,缓缓停在了应急车道上。
“他不是那个狙击手,他做不到。”
程宥看向前方,表情一片空白。
高尚桢不知该说什麽。
他不知道该说什麽。
他只能狠狠揽过程宥的肩头,陪他一起看隧道里来来往往的车。
看到它们自远方驰来,又向远方奔去。
每辆都有自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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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二十分钟的车程,他们从下午三点半,一直开到晚上。
医生一直等到病人回来才下班,他气坏了,差点把手套摔在刑事组长脸上,总算看着他流血的伤口和乖乖听话的份上,暂时放过了他。
“明天缝针!你今天晚上给我老实呆着!再乱跑等你就等领残疾补贴吧你!”
恶狠狠摔下这句狠话,医生气呼呼的走了,只留下高尚桢和程宥这两只鹌鹑,小心翼翼的在病房里不敢发声。
程宥看了看表,九点十分了,他摇了摇头,才想起来从中午就没吃饭,生理机能超级稳定的身体居然没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