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也实在没想到,有朝一日殿门打开的时候,从门中走出的竟然是那只白虎。
它踏着一地月光,慢慢走到跪着的独孤明河身边,硕大的虎头轻轻蹭了下他的肩膀。
如此温和丶宽容,像是原谅了面前这个曾经伤害它的仇人。
它越过独孤明河向外走去,见身後人没有跟上,还主动回头朝他点头示意。
那一瞬间独孤明河心中无比诧异,诧异的同时,还升起一种让他毛骨悚然的错觉——
就好像面前的野兽不是一只凡虎,而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他慢慢跟上去,在白虎的带领下来到望舒顶。
这里的雪地已经厚实坚硬到宛如冰层,白虎爪子在雪地上挠了两下,然後让开,示意身後人继续挖下去。
冰雪和动土还未完全掘开,坑底那物便露出火热的红光——
是小半截残损的龙角。
独孤明河捡起那枚断角,随即小腿上被轻轻咬了一下。
他回神,跟着白虎绕过崖壁,来到一块巨石後的望舒泉。这里是望舒河的发源地,有水的地方本该草木旺盛,但冰川之水融太过阴寒,不仅水中无鱼能存活,沿途也寸草不生。
他心中似有所动,将那枚断角放入泉水中。
龙角随主人心意发出适宜的热量,不足以将冰川烤化,又的确让流经的泉水变得稍稍温暖。
白虎爪子拨了下脖颈上的玉石项链。
这是一个能存放货物的乾坤囊,轻轻一拨就有许多小鱼坠入泉水之中。
都是七彩的锦鲤,鳞片闪耀,尾鳍华丽如纱裙。像是仍然难耐河水的冰冷,钻入水中就消失不见。
独孤明河屏息凝神,凝望着夜色渐浓又渐渐褪去。
黎明时分,第一缕天光升起的时候,他终于等到一尾红鲤跃出水面,霞光下血红鳞片光华流转,生机勃勃。
身後传来一丝幽远的丶静谧的香气。
像是跨越冰原雪山而来,冷冽丶圣洁,如同一个求而不得的幻觉。
独孤明河不敢回头,害怕这依然是自己的梦。
直到他听见踩着雪地缓缓走来的声音,一步一步,越来越近,最後停在他一步之遥的地方。
“谢谢你的礼物。”
身後人轻声道,是久违的丶熟悉的声音。平静丶温和,好像之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
“我很开心。”
贺拂耽在河边半跪下来,俯身去探冰凉的河水。
还是微微冰冷的,但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冷得刺骨。手指刚没入水中,就有小鱼游过来,轻轻啄吻他的指尖。
有点痒,贺拂耽轻笑一声。
然而下一刻,就有温热的水滴落到手背上。
贺拂耽擡头,看见身旁人面无表情落着泪,仿佛所有情绪都化作这些透明的水滴,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轻易将此时的他看穿。
“我们……和好了吗?”独孤明河哽咽着问。
“小白原谅你了。”
“那你呢?”
“我也原谅你了。”
话音未落,默默流泪的人就已经跪下来将贺拂耽死死搂进怀中。
他用了极大的力气,落在怀中人额上的亲吻颤抖着,像是被之前遥不可及的距离刺激到不得安生,因此想要无限的亲近,却又惶恐着担心这是又一次冒犯,所以连一个吻都小心翼翼丶挣扎不已。
他不敢问有关诅咒的任何事,害怕得到任何他难以接受的回答。鸵鸟一样,希望不去提及,便可以当做不存在。
“我发誓绝不再欺负小白……”
“所以,阿拂……”
别再躲着我。
别再不见我。
怀里的人却轻声道:“那师尊呢?”
听见那两个字,独孤明河从恍惚的狂喜中猛然清醒。
像是突然间认清现实,周围冰天雪地的寒冷从未如此明显。
半晌,他终于开口,嗓音干涩:
“……我会放他出来。我会和他好好相处。”
“好呀。”
贺拂耽轻笑,“那明天,明河随我一起去见师尊吧。我需要你们帮我一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