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阿拂该啓程了。”
他轻一挥手,腕间佛珠流转,珠子上金色的纹路剥离进空气中,缩地成寸的阵法渐渐成形。
他擡眼看着面前人微笑:
“去吧,阿拂……别怕。”
*
踏入阵中的一瞬,眼前一片黑暗。
很快手心中便滑过冰凉的水流,适应了海底的漆黑後,前方开始闪烁点点蓝光。
那座神庙和贺拂耽第一次见的时候没什麽不同,一样的神秘丶静谧,就好像这些时日他其实不曾离开,那些或悲哀或离奇的事情也从未发生。
神庙大门微微敞开,鱼群自由自在地进出。
玳瑁房梁与缠绕的鲛绡之下,飞廉神像冰冷无情。
似乎自古以来神像皆是如此,雕刻得俊美无俦尊贵无比,面容却模糊不清,似乎可以是任何一个人,又似乎谁也不是。
贺拂耽视线在神像上短暂停留片刻,然後移开,朝神庙外的珊瑚礁走去。
那里是鲛人族的住所,他需要向鲛人们求一颗避水珠,暂变成鲛人的模样,免得惊扰海底古神的亡魂。
鲛人们也像第一次那样,对他的头发兴致勃勃,非要给他编一条比上次还复杂的辫子。
还嫌海底找来的珊瑚珍珠不够华丽,潜到水面上去摘来各式各样的鲜花。
可惜再艳丽的花泡在海水里也会失去颜色,连花瓣茎叶都有些变透明。贺拂耽不愿让她们失望,挑了最好看的一朵插在发尾。
然後在鲛人们的目送下,穿过飞廉神庙,独自朝归墟游去。
这一次避水珠幻化出的尾巴很像他的龙尾,剔透的蓝色,较鲛人的鱼尾更加修长丶柔软,尾鳍如纱裙般在海水中散开,鳞光闪闪。
游了很久之後,他来到归墟。
这里和上一次来有些不同。
他留下的鱼骨刀还在悬崖边上,刀柄处的珍珠散发出温润的光芒。海水却一改当日的急促汹涌,像和煦的微风一样轻轻拂过他身边,好像面前不是可怖的断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池塘。
贺拂耽一点点试探着,最後终于挪到悬崖边上。
到这里他才终于察觉到一点来自悬崖的威力。
这道悬崖似乎成了一道分界线,崖上的海水流速缓慢如春风,而崖下的水流便陡然加速,源源不断顺着崖壁向下倾泻。
贺拂耽在悬崖边上坐下,垂落在崖壁上的鱼尾刚好能感受到那股吸力。只需要稍稍往下一滑,就会与无数海水一同坠入归墟。
归墟之下,月车正在沉睡。
那只冰砗磲已经闭合了,属于月亮的光芒被完全笼罩。在这极深的海底,仅有的光点是怪鱼们演化出来作为诱饵捕食的发光器。
“统统,明河他们那边还有多久?”
【还有半天时间到九重天。怎麽了?员工你看起来有点不开心。】
“没事。”
贺拂耽诧异于系统的敏锐,勉强笑了一下,轻声解释道,“只是想起来,还没有向他们告别。”
【告完别你可就走不了啦。】
系统安慰道,【放宽心员工,这种离别咱们穿越局员工见得多了,你也就是第一次经历,所以才不习惯。我这边出口也快打通了,等任务一结束,我们马上就能走。你先自己玩会儿,我这边忙完就来陪你唠嗑。】
贺拂耽点点头。
但幽深海底一片死寂,他不知道自己该玩点什麽。
他下意识从乾坤囊中拿出那块碎裂的石碑,拼凑这块石碑是这段时间他最常做的事情。明知不会有结果,却也几乎已经成了习惯。
反正也没有别的事可做,他索性借着夜明珠的亮光继续拼起来。
碑文已经拼了大半,通篇都是对这位阎王爷的溢美之词。贺拂耽对照古籍慢慢辨认那些字句,看到最後一句的时候不自觉地拧眉。
碑文很多字迹都模糊不清,需要观看者连蒙带猜,尤其最後这句,头尾都被掐去,只剩中间几个字尚存。
“……十殿阎王第六殿诛心狱……卞城王毕……”
“毕”後面的字散落在一堆粉碎的沙粒中,拼不出原形。
贺拂耽心中怦怦直跳,翻阅手中古籍,想要找出有关这位卞城王的记载。
幽冥界陷落数千万年,连古籍记载都失传许多,他一本一本翻看着,在看到某页的时候终于停下——
十殿阎罗第六殿卞城王,司十六诛心小地狱及枉死城。
姓毕,名元宾。
毕元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