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梅雨季总是缠绵而潮湿,连日的阴雨让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汽中。苏晨抱着晓梦站在亭子间的窗前,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丝,眉头不自觉地蹙起。晓梦最近总是夜醒频繁,小鼻子不通气,吃奶时常常呛到,这让初为人母的苏晨忧心不已。
“宝宝乖,妈妈这就带你去医院。”苏晨轻声哄着怀中不安扭动的女儿,心中却在为医疗费愁。街道工厂的那点工资,扣除托儿费后所剩无几,连买奶粉都要精打细算,更别说看病的额外支出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苏晨有些诧异,这个时间点,母亲应该还在午睡,林小雅在上班,赵阿姨通常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来访。
她打开门,意外地看到陈国平站在门外,手里拎着一个印着“第一食品商店”字样的纸袋,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笑容。
“苏晨同志,听说孩子不舒服,我顺路过来看看。”陈国平的声音温和有礼,目光却迅扫过狭小的亭子间,最后落在苏晨怀中的晓梦身上。
苏晨有些局促地侧身让他进屋:“陈同志怎么知道的?”
陈国平笑了笑,将纸袋放在桌上:“阿姨告诉我的。我正好认识儿童医院的一个大夫,就顺便咨询了一下。这些都是医生推荐的对婴儿呼吸道好的营养品。”
苏晨看着纸袋里的麦乳精、奶粉和几瓶鱼肝油,这些都是当时很难买到的紧缺物资,心中既感激又不安:“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给孩子的一点心意,就别推辞了。”陈国平打断她,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我看孩子呼吸确实不太顺畅,要不要我现在就带你们去医院?我有车,方便。”
苏晨犹豫了一下。晓梦的咳嗽越来越严重,小脸因为呼吸困难而紫,确实不能再拖了。可是
“那就麻烦陈同志了。”最终,对女儿的担心战胜了内心的抗拒。
陈国平的自行车就停在弄堂口,是一辆崭新的永久牌二八大杠,擦得锃亮。他小心翼翼地在后座上铺了一块软垫,这才让苏晨抱着孩子坐上去。
去医院的路上,陈国平骑得很稳,时不时回头关心地问:“孩子还好吗?要不要再快一点?”
苏晨抱紧晓梦,心中五味杂陈。平心而论,陈国平确实体贴周到,如果不是心中早已有了肖霄,或许
她摇摇头,甩开这个念头。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背叛远在东北的肖霄,不能背叛他们之间的爱情。
到了医院,陈国平轻车熟路地找到儿科诊室,直接推开主任办公室的门:“张主任,麻烦您给看看这孩子。”
戴着金丝眼镜的老医生抬起头,看到陈国平,立刻站起身:“是小陈啊,快坐快坐。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孩子?”
苏晨有些诧异地看着这一幕。陈国平似乎和医生很熟,而且对方明显对他格外客气。
张主任仔细检查了晓梦的情况,语气凝重:“急性支气管炎,得立即住院治疗。这么小的孩子,耽误不得。”
苏晨的心一下子揪紧了:“住院?要要多少钱?”
“先别管钱的事,孩子的健康最重要。”陈国平打断她,转向医生,“张主任,麻烦您安排最好的病房和护理,费用我来结算。”
“这怎么行”苏晨急忙拒绝,但陈国平已经跟着医生去办手续了。
接下来的三天,晓梦在医院接受了最好的治疗。陈国平每天都会来探望,有时带水果,有时带营养品,每次都恰到好处地出现,又彬彬有礼地离开。他从不越界,但那种无微不至的关怀却让苏晨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
更让苏晨不安的是,母亲对陈国平的态度明显转变了。每次陈国平来,苏母总是笑脸相迎,言语间尽是夸赞,甚至有意无意地创造他们独处的机会。
“晨晨啊,小陈这样的好男人可不多了。”一天晚上,苏母一边帮着照顾晓梦,一边念叨,“人家不嫌弃你带着孩子,还这么热心帮忙,你可要好好把握机会。”
苏晨沉默地叠着衣服,没有接话。她知道母亲是为她好,但这种“为她好”的方式却让她感到窒息。
出院那天,陈国平早早地就来接她们。结账时,苏晨瞥了一眼账单,整整八十元!这几乎是她三个月的工资。她坚持要写欠条,陈国平却笑着撕掉了:“就当是我给孩子的见面礼吧。”
回去的路上,陈国平的话比平时多了些:“苏晨,你这样一个人带孩子太辛苦了。我在教育局有个朋友,他们办公室正好缺个文书,工作轻松,待遇也好,要不要我去说说?”
苏晨摇摇头:“谢谢陈同志,但我现在的工作挺好。”
陈国平似乎有些失望,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没关系,等你什么时候想换了,随时告诉我。”
回到家,苏晨现亭子间里多了一个崭新的煤油炉和一小袋煤球。陈国平轻描淡写地说:“我看你这里生火不方便,冬天又要到了,有个煤油炉会好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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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无处不在的“关怀”开始让苏晨感到不安。陈国平总是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提供恰到好处的帮助,但这种帮助背后似乎藏着某种期待,某种她无法回应的期待。
更让她警惕的是,陈国平开始有意无意地打听她的过去。
“听说你是高中毕业?怎么没考上大学?”一天,陈国平状似随意地问。
苏晨正在给晓梦喂奶,闻言动作顿了一下:“当时家里有些困难。”
“真可惜,”陈国平叹息道,“你这么聪明,要是上了大学,现在说不定都在机关工作了。对了,你高中是在哪个学校读的?”
苏晨报了个校名,心里却升起一丝警惕。陈国平的问题看似随意,却总是在引导她谈论过去。
几天后,陈国平又来拜访,这次带了一本相册。
“这是我姑姑从香港带回来的,你看这裙子多漂亮。”他指着照片上穿着时髦连衣裙的模特说,“上海很快也会有时装店了,到时候我带你去买几件。”
苏晨勉强笑了笑:“不用了,我穿工装就挺好。”
陈国平合上相册,突然问:“说起来,你高中毕业后就在纺织厂工作?没想过做点别的?”
苏晨的心猛地一跳。她感觉到陈国平在试探什么,但又不能确定。
“当时当时没想那么多。”她含糊其辞。
陈国平看着她,眼神深邃:“我听说你们那届有个叫肖霄的,画画特别好,后来去东北插队了。你认识吗?”
苏晨的手一抖,奶瓶差点掉在地上。她强作镇定:“好像有点印象,不太熟。”
陈国平点点头,没再追问,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却让苏晨感到莫名的心慌。
接下来的日子,陈国平来得更勤了。有时是送一些紧俏的副食品,有时是带来一些“内部消息”,比如哪里要招工,哪里有空房。他的帮助总是恰到好处,让人难以拒绝,但苏晨却越来越感到一种无形的束缚。
一天晚上,陈国平带来两张电影票:“《庐山恋》,新上映的,一票难求。明天晚上我来看孩子,你和阿姨去看吧。”
苏晨正要拒绝,苏母已经接过了票:“太好了!晨晨都好几年没看电影了。小陈真是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