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庄园的狂欢持续到深夜,酒肉的奢靡气息和志得意满的喧嚣,直到后半夜才渐渐散去。李满仓喝得酩酊大醉,是被两个小厮搀扶着回到卧房的,嘴里还兀自含糊不清地嘟囔着“秘方……摇钱树……都是我的……”,脸上挂着痴迷而扭曲的笑容,沉入了夺取胜利果实的美梦。
这一夜,对李满仓而言,是极致的欢愉和期待。然而,对白石村大多数在绝望和恐惧中煎熬的村民,以及对清徽工坊内那些心怀忐忑、强自镇定的员工来说,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当第一缕微弱的晨光再次刺破黎明前的黑暗,照亮这片饱经磨难的土地时,一种与昨日截然不同的声响,由远及近,如同沉闷的鼓点,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也敲醒了尚在宿醉中的李满仓。
那不是独轮车的吱呀,也不是马蹄的轻快,而是沉重、整齐、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多匹驮马蹄声,以及车轮深深碾过土路时出的、令人心头颤的隆隆之声!
声音来自村外官道的方向,并且正朝着白石村,朝着清徽工坊而来!
最先被惊醒的是村口那些几乎一夜未眠的农户。赵老栓揉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疑惑地望向声音来源。只见薄雾之中,一列车队正缓缓驶来,气势惊人!
为的那辆青篷马车,村民们再熟悉不过——正是昨日清晨“黯然离去”的谢家公子座驾!
但今日,这辆马车不再是孤零零的“撤退”姿态。它身后,紧跟着三辆由健壮驮马拉着的、覆盖着厚重油布的大车!每辆大车旁边,都跟着四名身着统一劲装、腰佩兵刃、神情肃穆的精悍汉子,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那是县城“威远镖局”的镖师!看他们护卫的架势和那车轮陷入泥土的深度,车上装载的东西,定然极其沉重、极其珍贵!
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在车队两侧,还有十余名骑着高头大马、做小厮和护卫打扮的人,一个个精神抖擞,仪容整齐,与昨日谢福那“沉凝”离去的模样判若云泥!
这哪里是“撤退”?这分明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隆重、都要强大的“归来”!而且,是带着足以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实力”归来!
车队没有停留,没有犹豫,径直驶向了清徽工坊的大门。守门的护卫似乎早已得到吩咐,立刻大开中门,神色恭敬地迎接着车队的进入。
“这……这是怎么回事?”一个早起拾粪的老汉张大了嘴巴,手里的粪叉掉在地上都浑然不觉,“谢……谢公子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还……还带了这么多人和车?”
“那些车……你们看那车辙!我的老天爷,得多沉的东西才能压出那么深的印子啊!”一个妇人指着地上清晰无比的车轮印,声音都在抖。
“是镖局的车!威远镖局的!我认得他们的旗子!他们押运的,都是贵重物品!”有见识广的村民失声叫道。
“难道……难道车上拉的是……是银子?!”一个大胆的猜测,如同惊雷般在人群中炸响。
这个猜测,很快就在工坊门口得到了部分证实。当第一辆覆盖着油布的大车在工坊院内停稳后,一名镖师上前,利落地解开了部分绳索,掀开了油布的一角——
阳光下,映入周围几个眼尖村民以及闻讯赶来的王婆子眼中的,是码放得整整齐齐、散着冷硬金属光泽的……红漆木箱!箱体上,清晰地烙印着县城最大钱庄“通宝号”的标记!而当一个镖师和谢家仆从合力抬起其中一个箱子,略显吃力地往工坊内搬运时,那箱角隐约传来的、沉闷的金属碰撞声,几乎坐实了所有人的猜想!
是银箱!满满一车,不,是三车!很可能是银箱!
就在这时,谢长渊从马车上下来了。他今日换了一身雨过天晴色的锦袍,外罩一件银狐裘皮的斗篷,身姿挺拔,面容清俊,昨日那所谓的“疲惫”与“凝重”早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内敛而强大的自信,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掌控一切的从容。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门外越聚越多、脸上写满了震惊、狂喜和难以置信的村民,微微颔,并未多言,便转身从容地走进了工坊。
而王婆子,此刻像是瞬间被注入了无穷的活力,她猛地一拍大腿,脸上笑开了花,声音洪亮得几乎能传遍半个村子:
“哎呦喂!我的老天爷啊!回来了!谢公子回来了!还带了这么多……这么多‘硬家伙’回来!我就说嘛!东家吉人天相,肯定有贵人相助!咱们工坊,倒不了!咱们大家,都有救啦——!”
她这带着明显暗示和无比激动的话语,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瞬间将工坊门口、以及通过口耳相传迅获知这一惊天逆转消息的整个白石村,彻底点燃了!
“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还带了那么多镖师和银子!”
“我的天!我就知道东家肯定有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