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颗西柚
明彦岳打来电话时,明绮冉刚好拉开窗帘。
落地窗正对着大片酒店绿植,外围是零零散散的低层居民楼。
今天天气突变,山峦一般的铅灰色积雨云从居民楼上方席卷而来,压迫感十足。
每次和父亲的谈话总是不欢而散,很少有能静下心来好好说话的时候。
心中猜测应该是为了账号恶评一事而来,明绮冉深吸一口气,缓缓划动接听:“爸。”
电话那头出乎意料地沉默了一阵,预想中劈头盖脸的指责未至,好像在等待什麽时机。
窗外风声更猛烈,窗框发出细微的响声。
“昨天我问了你哥。”明彦岳终于开口。
杜树宜早已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过,要好好说话,现在还三令五申坐在他身边,叫他打开免提。
简单思忖过後,明彦岳继续:“账号的事情,我早就和你说过,抛头露面的事少做。”
豆大的雨点袭来,砸在外面的绿植上,窗户玻璃上,冲刷着一切。
电话那头隐隐传来说话和拍打声,而後杜树宜急匆匆的一贯讨好的声音响起:“冉冉,你爸的意思是这种事情是有风险的,我们家也不缺钱…什麽都不缺,这种无妄之灾是完全可以避免的。但他并不是不支持你做这些,你看我们也是担心你心情受影响,你看你们俩各退一步,你账号我们都看过,非常好,但完全可以…”
“我不会改变。”明绮冉闭了闭眼,无声地哼笑一声,打断她,“杜姨,我并不认为我在这件事中有任何一点错误。”
又是这样预料之中的事情走向,那张名为“担心你”的无形网一直在她身旁缠绕。
明彦岳早已坐不住,直接在旁边提高了音量道:“明绮冉,你这个账号的事情,还有你大学时候惹出的事情,哪件不是杜浔帮你处理的?你能耐大,还不是靠着你哥?”
“那我——”一股无名火迅速从胸腔中窜起,明绮冉极力控制自己,掐着自己大拇指指腹,深呼吸一下,保持冷静尝试沟通,“我有哪一件事做错了吗?为什麽做错事的人什麽事儿都没有,我作为一个受害人反而一直在受指责,还要做出迎合加害人的改变?”
“这个社会有多少人心险恶的人,你能一个个都让他们受到法律制裁吗?”
明彦岳的质问声渐渐飘远,直到“啪”地一声,房门关上的声音後,杜树宜出声将这个通话做了收尾:“冉冉,你说的我们也都懂,我们无法轻易改变的是社会大环境,有时候舆论来的太快太急影响大太,这都是我们需要考虑的问题。”
“每个人都这样想,那这个社会环境就永远也无法改变。”明绮冉说完最後一句话,平静地挂断。
暴雨正处于波峰阶段,雨势又凶又急,窗外景色已经被雨幕冲刷地模糊不堪。
明绮冉趴在窗户栏杆上,出神地看着一股股水流倾泻而下。
暴雨来势猛烈,去势也异常迅速。
暴雨时出行受限,几十分钟後,雨势渐小,明绮冉收拾了设备准备抓住机会出去拍一些不同天气状态下的照片。
叫上沈广白和硬要跟来的喻礼,明绮冉没时间东拉西扯,催促沈广白开车出发。
看出她心情不好,一路上两人都规规矩矩地一句话也没说。
到了目的地,这边的雨还没结束,明绮冉动作迅速地做好相机防水,披上雨衣,叫上沈广白,扫了眼乖乖等待的喻礼:“你在车里等着。”
虽然草甸发育良好,但下雨不可避免地会出现泥泞不堪的问题,两人尽可能地放轻脚步向一个小坡上走去。
雨带来雾,毛茸茸的草尖被冲刷地绿油油又亮晶晶,偶尔有水珠挂着,又很迅速地顺着草叶的脉络流走。
从远处看,这个小山坡就像是一块蒸腾着冷气的抹茶蛋糕。
明绮冉不断按下快门,时间很快过去,雨已经完全停下,青草的香味幽幽地飘散在空气中。
深吸口气,暂时把不开心抛在脑後,明绮冉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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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连山的行程结束,继续沿着227国道前往门源,正好赶上油菜花花期。
慕名而来拍照的游客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明绮冉一行人没有刻意追求网上千篇一律的旅游赏花攻略,一路上走走停停,路过白墙红瓦零星分布的村庄,看过一节节火车穿过油菜花田,感叹远处青绿色的山峰与近处的大片嫩黄,收获了很多出乎意料的满意照片。
结束手头上的工作,明绮冉最近反而有些忍不住,总想点开社媒账号的评论区。
喻礼最近也是变得更加粘人,像一条怎麽也甩不掉的小尾巴。
“我就是看看,我不会受到影响的。”明绮冉拨开喻礼试图和她抢手机的手,好声好气地和他讲道理,“虽然我会伤心,但既然已经决定起诉,我就应该早一些面对,不能总让杜浔兜底。”
“那你有什麽想要发泄的,可以骂我打我,但别憋在心里。”喻礼被说服,有些犹豫地移开手,把脸往前送了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