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珏千恩万谢地抱着卷轴和一堆宣纸离开了。
静安倚靠在门边,夕阳将宫墙拉得很长,阴影笼罩了大半宫道,长长的,看不到尽头。
沈珏的背影转瞬消失,静安望着远处出神,她有预感,往後的日子,他怕不会善罢甘休了。
卧房又传出一阵阵刺鼻的药味,静安掀开帘子走了进去,母亲虚弱地歪在床边,宫人齐齐跪着,桌上放着饭菜,但一看就是没怎麽吃。
“都下去吧,这里有我。”静安淡淡开口,拿起旁边的粥碗坐到矮凳上。
下人们像得了特赦,一时间房间只剩下静安母女二人。
“是今日的饭不合胃口吗?娘亲。”静安试探开口,“等下我让御膳房重做,你今日想吃点什麽?甜的还是酸一点,上次的鲤鱼怎麽样?”
床榻上的文鸾安静靠着,病气笼罩在她身上,皮肤苍白近乎透明。静安心中焦急,可这病来势汹汹,太医院都束手无策,最近的这几天,母亲甚至连饭都吃不下。
静安端起粥来,又耐心地哄着母亲喝了一点,眼看母亲没有吐出来才放心,刚想吩咐下人来收拾,便听到母亲开口:“安安,你忙吗?”
“不忙不忙,我没什麽事娘亲。”静安喜出望外,见母亲主动开口,便乐观地以为是康复的前兆,“娘亲有什麽要吩咐的。”
床上的人借着软垫勉强直起身子,文鸾轻轻抚摸着静安的头顶,“难为我家安安了。我生病这段时间,很辛苦吧。”
许是母亲病得太久,听了这话,静安啪嗒啪嗒地掉眼泪:“不辛苦不辛苦,安安一点都不辛苦。”
“是娘亲对不住你,娘亲也很想带着安安离开,可惜,我没用。”
静安听到离开有些害怕,溺水的窒息感涌上心头,静安哭着摇头。
文鸾笑着望向静安,似乎在回忆什麽。
静安生怕母亲想不开,急忙拉起她的手:“娘亲是天下最好的母亲,等娘亲病好了,安安带娘亲离开,天下之大,咱们哪里去不得。”
“天下之大啊。”文鸾歪了歪头,似乎很认真地思考这番话,旋即又轻轻地笑了,“等安安离开这里,能帮娘亲一个忙吗?”
静安跪坐在床边满口答应。
“如果安安能去到辽国境内,可否帮忙打听一个叫文度秋的人,找不到也没关系的。”
文鸾从枕头下拿出一个精巧的玉佩,指了指玉佩中心团花的纹样道:“你将玉佩贴身戴着,或者将此纹样绘制在一个显眼的地方,如果有人问起,你便说你是来找文度秋的。”
玉佩稳稳地落在静安掌心。
文鸾笑着捏捏静安的脸:“放心,见到此人後,你不必紧张,只是帮娘亲道个歉。就说,是姐姐看错了人,姐姐没用,姐姐对不起他,如果可以,希望他能原谅姐姐。”
静安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文鸾轻轻握住静安的手,将玉佩缓慢裹进静安的掌心,轻声嘱咐道:“今日的话,和交给你的东西,安安不能告诉任何人,如若找不到此人,你平平安安,便是母亲最大的请求。”
“娘亲,呜呜……”静安窝在母亲怀里低声哭了起来,“娘亲陪我一起找。”
“娘亲……娘亲……”
咚咚咚,敲门声规律地响起,将静安从梦境拽了回来。
近日心神不宁,静安夜里睡眠实在太差,加上午後日头实在是舒服,自己就这麽睡着了。
静安胡乱抹了把脸,梦里母亲的怀抱触手可及,眼泪却还好好地挂在脸上。
咚咚咚,敲门声又响起,静安拍拍脸颊,起身去开门。
木门猛地被拉开,沈珏在门外和静安大眼瞪小眼,“咳咳,公主殿下。”
虽说沈珏是如意官画师,但他一个外男每天在宫里窜来窜去,真的不会被逮住吗?
本以为将母亲的画拿给他,沈珏会老实几天。静安一脸无奈地看着沈珏:“沈公子,您又怎麽了。”
“可是打扰到殿下了,抱歉,下官改日再来。”沈珏说罢脚底抹油就要开溜。
可刚一转身,静安便看到沈珏後背挂着的,大包小包的物件。包裹加着卷轴还有莫名其妙的盒子挂在一起,显得沈珏有些滑稽。
“停停停。”静安一把薅住沈珏的衣领,“进来进来。”
沈珏像鹌鹑一样被静安揪进院里,大气不敢出。
静安抱胸看他,好奇地询问:“京城沦陷了?你背着大包小包,逃难去啊?”
沈珏唯唯诺诺,他有些不敢承认,对静安的敬畏和害怕,是刻在骨子里的。
怕说错话静安讨厌自己,索性一直端着,但自从静安正眼瞧他後,他每天开心到跳脚,夜里辗转反侧,都是担心静安一个人在琅月轩过得好不好,需不需要什麽。
可怜的沈公子,就这样逛遍京城的集市,买来了一堆自以为静安会喜欢的小玩意,花光了一个月的俸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