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城墙上,三位女子并肩而立,久久凝望着那支远去的队伍,直到变成天地间的一道模糊细线。
风吹拂她们的发丝,三人心中皆是感慨。
那个初入京城的被人称之为山野孤女的江稚鱼,那个在疫情中力挽狂澜的江稚鱼,那个在权利漩涡中努力挣扎抗争的江稚鱼,那个不屈不挠永远自由向上的江稚鱼…她为这座京城,为她们每个人,都带来了太多意想不到的变数,冲击,还有意想不到的光芒与力量。
她们站在城墙上,身影纤细却充满坚定丶仿佛星星之火已经点燃。
…
战场後方,伤病营中弥漫着血气和草药的味道。
一个青色的背影在伤病员中穿梭。
她手中动作迅速沉稳,目光专注,身後跟着不少医者一同救治病人。
“太子妃!”一名亲兵突然疾呼闯入,“太子殿下方才从前方撤下,左臂受伤,快去瞧瞧!”
江稚鱼手一抖,心猛地揪起,下意识脚步一动想跟着去,但她强忍住,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我马上。”
说完,她用更快的速度完成手下的缝合,上药,包扎,一切妥当後对身边的医官交代几句後续注意事项,这才抓起身边药箱一路奔向主帅营帐。
营帐外,江稚鱼一把掀开帘幔,一股浓重的血气扑面而来,帐中几名将领正围在萧钰身边汇报军情,人影憧憧,挡住了她张望的目光。
江稚鱼只能透过那一点缝隙,隐隐约约看到萧钰卸下盔甲後白色的里衣,以及肩膀处渗出的血。
那一瞬,刺痛了她的心。
自从抵达边关,他们就像是被卷入了两股不同的洪流。他忙于军务,调度兵马,要应对瞬息万变的战场,身边永远围绕着需要他决策,依赖他的人,而她则深耕在伤兵营,面对源源不断的伤员,与死亡争分夺秒。
别说什麽争吵,什麽冷战,现在他们就连好好说一句话都成了一种奢侈,能在忙碌着看一眼对方都是幸福的。
他们身处在同一个战场,却奔忙在各自的责任中,此刻,她几乎都忘记了那些让她难过伤心的事情,眼中只有萧钰。
江稚鱼就这样站在帐门口,静静看着被衆人围绕的萧钰,露出的一个模糊侧脸,就能让她忍不住视线追寻,踮着脚去看。
他瘦了。
下颌更加锋利,眉宇更加疲惫和沉重,再没有往日那般清俊从容。
那一刻,江稚鱼心中的怨怼,他们之间的隔阂都随着这场让人疲惫不堪的战争渐渐磨平,只剩下对他的思念和心疼。
直到身後的亲兵走入营帐,下意识叫了一声:“太子妃?”
衆人这才回过神,回过头,露出了萧钰的身影。
四目相对。
两人皆是一怔。
萧钰看到她发髻微微散乱,似乎是一路跑来,眼下青黑,满是疲惫,那件青色的医袍下摆沾着血渍和药渍,脚上是尘与土。
江稚鱼望着他因为失血略微苍白的脸色,再触及目光的那一瞬间,眼眸又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太多无法言说的思念,担忧,以及…小心翼翼露出的期待。
她心头一颤,喉咙紧涩。
四周的人互相对视一眼,默契地退下,给两人留空间:“末将等先行告退,殿下好生休息。”
等衆人散去,偌大的营帐只剩下他们二人。
江稚鱼默默走上前,看着他肩膀上已经被其他军医简单包扎过的伤口,心疼在心口不断蔓延。
她一言不发,打开药箱,取出纱布,小心地拆开原有的包扎,为他重新清洗上药,手中动作无比轻柔,目光格外专注。
萧钰望着她,炙热的目光从她低垂的侧脸到她忙碌的手指不断来回,他几乎是贪婪地享受此刻来之不易的靠近。
等到江稚鱼处理好伤口,收拾好药箱,她深深吸一口气准备离开时,萧钰才猛然回过神,下意识攥紧她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挣脱的执拗。
“你就打算这样,一直不和我说话吗?”萧钰一开口,声音很是沙哑。
江稚鱼忍不住看了一眼他,又看向他受伤的手臂,酸涩压抑。
不是的…她想问他,想问他伤口疼不疼?想抱着他,问他累不累?想安慰他,想让他多休息…可她不能。
一想到他,江稚鱼就会想起季停舟的死,如可怕的梦魇压在身上让她没办法接受萧钰的爱。
江稚鱼垂下眼眸,藏住那些情绪,然後用力抽回手,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萧钰的手缓缓垂下,眼中燃起的一点期望瞬间熄灭,他颓废地坐在那,嘴角的笑苦涩黯然。
军营中,江稚鱼奔跑着,眼泪不争气地流淌在脸上,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麽?又究竟能做什麽?她只有这样忙碌,一直不间断地忙下去,忙到她没时间去想,没时间难过。
深夜,江稚鱼已经筋疲力尽,她疲惫地坐在一旁,四周都是伤兵压抑痛苦的呻吟,还有巡夜士兵的脚步声。
她抱着膝盖,将脸埋进臂弯。
在这里的每一天都很艰苦,她是为数不多的女医官,在这里几乎找不到什麽人可以倾诉,只能日复一日地救人去麻痹自己。
明明爱的人就在眼前,明明他们关心在意彼此,但如今看着他疲惫受伤,她却一句话也不能安慰,只能推开他,江稚鱼心如刀割,这样的压抑和痛苦的日子让她越来越崩溃,想着眼泪浸湿了衣袖。
“水…好渴…”
忽然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