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清
这位谢少师,她并非初次相遇,往昔的记忆中,他总是以一副儒雅的姿态示人,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是千百年沉淀下来的君子之风,话语温和,宛若春日暖阳,令人沐浴其中,心旷神怡。
然而,今时今日,他口中吐露的言语却在她心底激起一圈圈涟漪,那是一种说不清丶道不明的悸动,隐隐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一下竟不知如何作答。
姜雪宁和姜雪玉闻言都看向谢危,一个是好似没想到他会说话,心底便忽然铺开了一层阴郁。
一个是没想到谢危会这麽说话,毕竟这再怎麽说也是长辈……
谢危连旁边姜伯游都没看一眼,反转眸看向姜雪玉,看她怔怔瞧见自己,可他面上仍月白风清疏淡一片,半点端倪不露。
孟氏这才意识到话是对自己说的,而且是直言自己偏颇!
她面上顿时青一阵白一阵。
纵然谢危乃是帝师,是姜伯游的忘年交,此刻话中却维护着姜雪宁,让她不由生出几分不满来。
可对方身份实在不俗,连姜伯游平日都不敢开罪,颇为小心,便勉强自己笑了一笑,道:“非是妾身偏颇,我姜府内宅中事不为人道,谢少师实是有所不知。”
孟氏只知谢危乃是姜伯游的同僚,姜雪宁,姜雪玉宫中的先生,却不知四年多以前姜雪宁姜雪玉回京,正有谢危隐姓埋名同行!
早在那时,姜府这些秘密他便了如指掌了。
孟氏一直以来小心翼翼地守护着两个女儿的秘密,尤其是关于姜雪宁的身世,她编织了一个精心设计的故事,声称这位女儿是由于命中注定的劫难,才被送往偏远的庄园生活,以此来避祸消灾。
多年来,孟氏凭借周密的计划和谨慎的态度,成功地将这段往事掩藏得天衣无缝,即便是亲近之人也对此信以为真,未起半分疑窦。
谁能想到,这一切竟在一个不经意的时刻,被看似毫不相干的谢危轻易揭开。
这位外表温文尔雅,谈吐不凡的谢危,似乎拥有洞察人心的能力,仅仅几句话,便触及了孟氏竭力掩盖的核心秘密。
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情况,孟氏感到措手不及,多年的布局与苦心经营,仿佛在一瞬间化为泡影。
光是“欺君”二字便让她禁不住地心惊肉跳,面上也瞬间没了血色。
连姜伯游都有些没想到。
谢危在朝为官,为人处世沉稳持重,行止挑不出差错有其气度,所有人几乎都已经习惯了,自然也包括姜伯游。方才这看似温和的一番话语里,更藏着万般的凶险!
只是比起惊慌来,更多的是意外——
孟氏被谢危一句话戳了痛脚,抓了七寸,方才咬牙要责斥姜雪宁的气焰都小了,眼皮跳了几跳,到底没有再多说什麽,转身去了。
姜雪宁背对着,没回头看一眼。
姜雪蕙面有惭色,似乎想说点什麽,可眼下这场景实在不是她说话的地方,只好苦笑了一声,无言向姜伯游与谢危裣衽一礼,这才退走。
——
谢危此来姜府,也主要是与姜伯游谈论此事。
勇毅侯府查抄後,政局的变动便使人提心吊胆,有时姜伯游都不得不要求助一下谢危,只因这位年轻的少师乃是朝中出了名的高瞻远瞩,运筹帷幄。
一通叙话足有大半个时辰。
期间谢危说起了姜雪玉,姜伯游才笑起来,道:“这丫头的遭逢委实苦了些,可当父母的遇到这般弄人之事,也实难两全。”
“她刚回来那两年,想要严格管教她吧,她清修在外本就吃了许多苦,一怕她敏感伤心不高兴,二怕她觉着我们不疼她;想要宽松些对她好吧,可管得太松,不知规矩不通人情,又如何长进?”
“没多久她同宁丫头跟着燕世子玩到一块儿,宠着她纵着她,想着反正玉丫头的性子也掀不起大风浪,就随着她去了。唉,不提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