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天刚蒙蒙亮,汴京城的朱雀大街就被马蹄声与喧闹声唤醒。
萧远山骑着匹高头大马走在最前面,他穿着一身簇新的褚褐色锦袍,腰间系着玉带,身後跟着汴京城最有名的王媒婆——她穿着大红袄子,手里摇着团扇,脸上堆着喜庆的笑。更惹眼的是紧随其後的聘礼队伍,二十多个小厮擡着十馀个朱红漆木箱子,引得街道两旁的百姓纷纷踮脚围观。
“我的天爷,这得有多少聘礼?萧家这是下了血本啊!”
“听说要娶的是乔家娘子,就是刚封了安国县君的那位,人家不仅貌若天仙,还有一副菩萨心肠,街坊邻里都受过她的恩惠,这份聘礼才配得上!”
议论声中,队伍停在乔府门前。
萧远山清了清嗓子,示意王媒婆上前敲门。门房刚打开门,就被满院涌进来的聘礼惊得张大了嘴。
乔钧从正厅出来,看着堆得快到屋檐的箱子,也吃了一惊。
“乔相公。”萧远山上前一步,拱手道,“犬子与令嫒情投意合,今日老夫略备薄礼,想替犬子求娶令嫒,还望乔相公恩准。”
王媒婆连声附和:“乔相公您看,萧国舅这诚意,满汴京找不出第二家!萧二公子与乔娘子郎才女貌,实乃天作之合!”
乔钧已经认可了萧烨,让他来提亲不过是走个流程,他聘礼备得如此丰厚,确实诚意十足,便也没有拿乔,与萧远山商议过後,将婚期定在了一个月後。
萧烨原本想为星澜办一场盛大而隆重的婚礼,星澜却不想太过张扬,婚礼省去了不少繁文缛节,虽然仪式从简,但有新帝和陈太妃出席,前来观礼的宾客无人敢怠慢。
温修远坐在宾客席的角落,身着藏青色常服,手里端着酒杯。看到萧烨与星澜拜堂时,他明明是笑着的,眼角却有湿意漫上来。
旁边的同僚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凑过来小声问:“温修撰,您这是怎麽了?”
温修远连忙擡手拭去泪水,笑着摇头:“没什麽,只是为他们高兴。”
同僚有些奇怪,却也不好多问,跟着尴尬地笑了笑,将视线转回到那对新人身上。
婚宴结束後,温修远独自走到汴河边。
暮色里,河水泛着粼粼波光,映着岸边的灯笼,像洒了一地碎星。
他从袖中取出那支视若珍宝的芍药花簪——他曾当作定情信物送给星澜,决裂後被星澜摔得粉碎,他偷偷捡起用金箔镶嵌完整,无数个夜里对着它睹物思人。
温修远摩挲着冰凉的玉面,最後凝望了一眼,深吸一口气,扬手将簪子扔进河里。簪子落水时发出“咚”的一声轻响,很快沉了下去。
他站在河边,看着河水缓缓流淌,直至夜幕完全笼罩下来,才转身离开,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
几日後,御书房里,新帝将一沓弹劾新政的札子往案上一摔,怒声道:“这些守旧党,成天拿‘祖宗之法’说事,朕看他们百般阻挠,是怕动了自己的利益!”
温修远站在一旁,平静道:“官家息怒,纵观历朝历代,改革都是阻力重重,此事急不得,不妨先找个地方试点,若成效显着,再推行全国。”
这个提议让新帝怒气顿消,他挑眉问:“那依你之见,何处试点最为妥当?”
温修远指着舆图上的江南一带,“江宁府富庶且交通便利,离京城较远,就算有变动也不至于动摇国本,实乃不二之选。”
新帝若有所思地点头,“不错,选定了试点地,还需一名得力干将前去主政,该派谁去呢?”
温修远主动请缨:“臣愿往。”
新帝有些不赞同:“朕想把你留在中枢,你与萧烨,都是朕属意的下一任宰辅人选。”
温修远躬身行礼,语气诚恳:“承蒙官家厚爱,可臣资历尚浅,仍需历练。江宁是臣的家乡,那里的河运丶赋税丶民风臣都熟悉,推行新政也能有的放矢。”
新帝沉默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朕任命你为江宁府通判,遇事可自行决断,不必事事奏请,朕在京城等你的好消息。”
离京那日,温修远只带了一个随从,两箱书,骑着匹青骢马,轻装上阵。
路过萧府门外时,正巧遇上萧乔二人外出,他看到萧烨扶着星澜上马车,星澜的手轻轻搭在萧烨的臂弯里,两人相视一笑,晨光落在他们身上,美得像幅画。
温修远勒住缰绳,青骢马打了个响鼻。他看着那个画面,释然地勾起唇角——星澜有了属于自己的幸福,他也该去追寻自己的路了。
温修远挥了挥马鞭,调转马头,迎着朝阳奔向前方。风卷起他的衣袍,像振翅的蝶,载着他的过往,奔向新生。
马车里的星澜似乎察觉到什麽,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只看到远处扬起的灰尘。
萧烨握住她的手,轻声问:“怎麽了?”
星澜摇了摇头,笑着道:“没什麽。只是觉得,今天的朝阳格外好看。”
萧烨也勾唇一笑,在她光洁的额头烙下一吻:“那我每天都陪你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