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乔景淮今日在翰林院忙得晕头转向,堆积如山的公文让他无暇分身,待处理完最後一桩事务,天色已变得又黑又沉,比平日里散衙的时间晚了许多。他归心似箭,回府的第一件事便是直奔母亲的院子,想要看看母亲今日的身体状况如何。
寒风凛冽,大雪纷飞,乔景淮裹紧身上的大氅,脚步匆匆地穿行在庭院之中。
就在前往凝霜居的途中,一个纤细的身影裹挟着风雪,不顾一切地狂奔而来,他定睛一看,竟是星澜,不由得微微一愣。
只见星澜乌发凌乱,双眼红肿,噙满了泪水,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乔景淮见状,不假思索地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声音里满是关切:“星澜,发生什麽事了?你为何跑得这麽急?”
星澜用力甩开他的手,眼眶通红,愤恨道:“别碰我,你们都是骗子!”
那声音带着哭腔,却又透着无尽的愤怒与绝望,在呼啸的风雪中显得格外凄厉。
乔景淮心头猛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了上来。
星澜甩开他之後,继续头也不回地朝前狂奔,身影很快消失在茫茫雪幕之中。
乔景淮本想拔腿追上去,可犹豫了一下,心中挂念着母亲,还是决定先去看看母亲那边的情况。
刚踏入凝霜居的庭院之中,乔景淮便瞧见母亲的卧房门敞开着,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进去,却看到母亲满面泪痕,形容狼狈地跌坐在地。
“母亲!”乔景淮惊呼一声,一个箭步跨到母亲身边,弯腰将母亲重新抱回床榻。他紧紧握着母亲冰凉的手,焦急地问道:“发生什麽事了?您是不是和星澜吵架了?”
乔夫人泪如雨下,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星澜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她一定恨透我了,不会再见我了,景淮,我该怎麽办啊?”
说着,她剧烈咳嗽起来,那咳嗽声撕心裂肺,像是要将心肺都咳出来一般。急火攻心之下,她蓦地喷出一口鲜血,殷红的血渍溅落在被褥之上,触目惊心,犹如盛开在雪地里的红梅。紧接着,她两眼一黑,身体一软,歪倒在一旁,昏了过去。
乔景淮大惊失色,慌乱地冲着门外大喊,声音都变了调:“快来人呐!传府医!”
府医匆匆赶来,他先是为乔夫人把了脉,又翻开她的眼皮查看,随後拿出银针,手法娴熟地施针。
一番诊治之後,府医面色凝重地站起身来,微微摇头道:“夫人本就气血亏虚已久,心脉痹阻不畅,此类病症最忌大喜大悲,情绪过激易致气血逆乱。此番遭受这般强烈的情绪冲击,引发吐血之症,更是大伤元气。以夫人现今的身体状况,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这番话犹如晴天霹雳,乔景淮颀长的身子晃了几晃,险些站立不稳。他伸手扶着门框,才勉强稳住身形,强忍着悲痛,声音沙哑地问:“那我母亲何时能醒过来?”
府医重重叹了口气,收拾着医箱,回道:“我已为夫人针灸,以调心气丶化瘀血,目前虽暂时脱离了凶险,但具体何时醒来,实则取决于夫人内心深处还愿不愿意醒来。若是她心结不解,执念过深,恐怕凶多吉少。”
乔钧正在书房处理公务,听闻下人来报乔夫人吐血昏迷,手中的笔“啪”地一声掉落,他脸色大变,急忙起身,疾步赶了过来。
一进房门,看到躺在床上面无血色丶气息微弱的妻子,乔钧又惊又怒,眼神中满是心疼,平日里那副沉稳威严的模样荡然无存,仿佛只是一个担忧妻子的普通丈夫。
他几步跨到床边,俯身握住乔夫人的手,颤抖着嗓音问乔景淮:“怎麽回事?柔儿近来不是好多了吗,怎麽会突然变成这样?”
乔景淮站在一旁,双目赤红,哑着嗓子解释道:“妹妹不知从何处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一时接受不了,和母亲大吵了一架,跑了出去。母亲伤心过度,胸痹之症发作,吐血昏了过去。”
闻言,乔钧的眉头顿时拧成了一个“川”字,沉声问:“府医如何说?”
乔景淮将府医的话一字不差地转述了一遍,乔钧听完,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浑身的血液仿佛被冻结,每一寸肌肉都紧绷得好似拉满的弓弦,动弹不得。
他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如今要想让柔儿醒过来,唯有依靠星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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