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边关行走多年,家里藏书不说是汗牛充栋,至少也能混个学富五车。柔然人的毒,待我回到雍州,查阅典籍,或许能解。”
“那麽第二点呢?”
“第二点,则是皇妃本身的体质。”
李老军医没有卖关子:“殿下可还记得,皇妃还是孩童时,曾做过太子的药人?”
裴彧当然记得,不仅记得,还记得很清晰。
从见到许银翘的第一眼开始,他就注意到皇兄不同寻常的眼神。眼高于顶的太子,何时会细致入微地体贴一个意外落水的宫女,差使人为她送来姜汤并厚毯?
就在与许银翘成婚不久後,裴彧就得到了祝峤的调查结果。令人意外的,许银翘和太子之间的联系十分清白。十几年间,曾经的天潢贵胄与药人,相互没有说过一句话,更没有多馀的接触。
唯一能攀得上关系的,便是许银翘的师傅秦姑姑,在黔灵山侍奉过太子亲姨奶奶,也是如今的太妃。
不过这层关系太过远,裴彧并不准备发挥想象力,用祝峤查到的材料来苛责许银翘。
但裴彧的疑心却没有消失。
长久的危险环境锻炼了他像独狼一般的生存能力,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再次掀起内心的疑虑。
就像现在一样。
经过李老军医的介绍,裴彧终于明白了第二点原因是什麽。
说起来很简单,许银翘小时候当过太子药人,身体里被下了猛药,虽说伤了根基,但此时却显现出一个意想不到的好处。
那就是对柔然之毒有了抗性。
这就解释了为什麽车鹿明说那毒让人丧失五感,但许银翘还存有视觉了原因。
李大夫说完两个好消息,一双精明的眼睛打量着裴彧的表情。
裴彧看出他有话要说,让李大夫快讲。
李老军医斟酌字词,道:“殿下,皇妃现在状况如此,那麽那药……”
两人对了个眼神,彼此意思不言自明。
“那药,恐怕不能用了。”李老军医吐出这句话,“此药性寒,老夫每次递上,都会加入刺鼻之物,一来是为了冲去寒气,二来,也是考虑到皇妃医女出身,防她发现。”
“此时替王妃解毒,不宜有太多无关药物。所以殿下若是不想让皇妃有一丝一毫怀孕的可能,近日,还是多克制点罢……”
裴彧轻飘飘地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下来。
李老军医关心起裴彧的房中事,总归有些尴尬。见裴彧走了,他也匆匆交代几句,将药在火炉上温着,便出去寻觅典籍去了。
室内,许银翘睁开了眼。
她没想到,自己睡醒过来,还能听到这一番秘而不宣的对话。
裴彧和李老军医不知道的是,她最先恢复的,不是视觉,而是听力。裴李二人都当她五感已失,毫不避讳地聊起了避孕之事,许银翘躺在床上,纵然心中如何激荡,也只当自己是死了般,眼皮子一动不敢动。
好不容易熬到他们都走了,许银翘盯着头顶上瓜瓞绵绵的帐子,忽觉讽刺至极。
原来她与裴彧日日欢好,还未怀孕的原因,竟是在裴彧每次床事过後递过来的药上麽?
原来裴彧从来都知道,她无法为他诞下後代麽?
那麽宫宴上义正词严的拒绝,原来不是为了保全她的脸面,而是他根本看不上那些地位低微的女子,不愿与其诞下後代麽?
许银翘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有道理。一切仿佛都串成一根线,连起成了一根血淋淋的手链,带在她腕子上。
避子汤热辣辣的感觉,重新回到了舌头上。
她于泪眼朦胧间,看到了早上二人画眉的妆台。
清晨朝阳的清光已经消散,一切美好如泡沫般破碎,只剩下最残酷的真实。
许银翘的腿,忽然能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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