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时候,疯女人早産了,生下一个孱弱的婴儿。
但是,由于早産,她出现了血崩之兆。
接生的稳婆拿捏不准,思忖再三,终于层层禀报到了皇帝案头。
皇帝正在参加二皇子的百日宴。
二皇子乃是皇後所出,皇帝的第一个孩子夭折之後,二皇子是他膝下第一个儿子。宴会上,玉雪可爱的婴儿穿着卍字福纹的夹衣,看起来分外惹人怜爱。
如果没有意外,二皇子将会被立为大周太子。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林公公俯身在皇帝耳边说了几句话,皇帝的脸色就变了。
整个宴会的气氛为之一沉。
皇帝意识到了这件事情,他站起来,脸上堆出笑意,举杯与几位大臣谈笑风生。衆人这才恢复惯常的轻松。
只有皇後及身边几人注意到,皇帝在应付完这些大臣之後,匆匆离席,不见踪影。
*
裴檀其实回来看过灵蕙一次。
她很幸运,血崩的征兆没有恶化成夺人性命的血山崩,鲜血止住之後,灵蕙累极了,脱力沉沉睡去。
她整个人瘦的像一把柴。
又像柴上新雪,苍白得没入厚重的锦被,好似一眨眼就会融化了一般。
太医跪在床位,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
太医是在皇帝之後到的。
医治来迟,已经是刻不容缓的大罪。要不是床上这位姑娘还活着,恐怕太医现在就要人头落地。
太医低着头,等候皇帝发落。但显然,皇帝现在的注意力并不在这里。
他的手掌温柔地抚摸着灵蕙的脸颊,就好像他们之间从未有过嫌隙一样。林公公知晓皇帝心意,带着一屋子人撤了个干干净净,屋内只留下裴檀与灵蕙二人。
此情此景,仿佛灵蕙刚到京城时,他们在别院中。
别院很小,却装得下两颗年轻的心。
皇宫很大,大到他们渐渐仳离,各自参商。
“朕好久没有这麽看过你了,灵蕙。”皇帝喃喃自语,仿佛爱人间最亲昵的呢喃,“这麽久,你有没有想过朕一回……”
灵蕙仿佛听到了她的声音。她的眼睫轻轻动了动,好像蝴蝶薄翼轻颤。
裴檀手上的动作停住了,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是期待灵蕙听到他这番话,还是不期待。
幸好,灵蕙并没有睁眼。刚才的动静,似乎只是他的错觉。
皇帝的手上却传来轻微的凉意。
他拿起手,惊讶地看到,一点淡淡的水渍。
一滴泪从灵蕙的眼角留下,很快没入锦缎枕头,无迹可寻。而手上的那一滴,也如同日光曝晒之下的一汪水洼,很快蒸发,消失不见。
灵蕙昏昏沉沉,晕了好久。
等她醒来的时候,下身的双腿已经不能动了。
宫人说,这是她生産时过于用力,伤了身子。说着,就拿来两根拐杖。
灵蕙下床比了比,拐杖似乎是为她量身打造的一样,大小,高度正合适。她从善如流地接过,从此,就在房中练习用拐杖行走。
床边有个皱巴巴,像老鼠一样的小东西。听说,这是她生産下来的孩子。
灵蕙用手指逗弄了两下,婴儿哇哇哭起来,哭声好吵,好难听,哭起来更丑了。
真的是自己生的吗?
灵蕙不知道。
这麽丑,和自己长得一点都不像。
应该像他父亲。
灵蕙心里想。她想到孩子的父亲,大脑中一片空白,只是模模糊糊浮现出一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