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张大人心里,却实打实存了一两分疑虑。这四皇子,看着是个少年英雄的模样,张家贞娘在府中,难保能过得下去。
不过没关系,只要贞娘还在,张家,就相当于得了一根攀龙附凤的大腿。
等到他一步步成为四皇子手中的忠心人,何愁没有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乃至张家,都可以从运城这个小地方一步登天。
张大人坐着美梦,沉沉睡去。
但裴彧房中,却并不那麽安宁。
“错,错,错!”裴彧大吼三声,像一只被困囚笼的猛虎,在狭窄的室内气呼呼走来走去。
张家小姐从来没见过这样子的贵人。她所见的人,都是知书达理,凡是能用口舌解决不用武力的。但面前这个男人,眉间蕴含着隐隐的暴躁,像是下一秒就要提刀把她劈了砍了一样。
张家小姐缩进角落,身子不由自主颤抖。
紧接着,滋滋水声传来,她好生生一个黄花大闺女,竟然溺了。
裴彧敏感地嗅到一股尿骚味,尿骚味的来源,正是缩在角落中的张家小姐。
他本就因为许银翘的事情,心中烦躁。此时见到张家小姐如此不经吓,胸中烦闷之火更甚。
“出去,滚出去!”裴彧一跺脚,指着门边。
张家小姐站起来,身下落下水渍,摇摇晃晃没几步,又倒了下去。
裴彧无法,只能从门外叫来士兵,一边一个,把张家小姐原模原样还回去。
再回首,他看到案上一块猪肉。这是裴彧测试张家小姐医术用的东西,猪肉上头被割开了一道口子,创口大小,深浅,都与裴彧在太液池边初遇许银翘那日别无二致。
裴彧不求张大小姐能将伤口缝合个十成十,若是她懂一两分医术,他都不会如此气愤。
张大人说“她学过医术”,完完全全是在骗人!
裴彧平生最讨厌被人欺骗,他当即就质问起张大小姐,为何要编造技能。
其实张大小姐也心里委屈。她从小到大活了一十六年,是族内最循规蹈矩的好孩子,嬷嬷说学女红能给男人做衣裳,她就认认真真纳针缝衣,嬷嬷说,懂音韵,读女书,能知情趣,做男人红袖添香的伴读,她便老老实实,一个一个字去读书,记背。
谁知,面前这个男人不安常理出牌,上来就问医术。
张家小姐本想如实回答,结果爷爷却在前面抢声应下,她对医术一窍不通,猛地见到一块血淋淋的猪肉放在身前,早就吓得三魂丢了七魄。
这皇子,还要求她用女红的手法,将猪肉上老大一条口子缝起来。张家小姐眼皮一掀,只恨自己不能当场晕过去。
张家小姐溺在了室内,这书房,也不能呆了。
裴彧索性外出行走,也算是透透气。
正走着,园前一束形似兰花的植物引起了裴彧的注意。
“这是什麽?”裴彧问。
下人极有颜色,上前答道:“这个呀,是老爷从西域胡商手中买来了洋兰花。此花香气馥郁,虽然不是什麽名贵品种,但也极得老爷喜爱。老爷曾说,洋兰非兰,但洋兰何尝不是兰。喏,这话,正裱在中堂呢。”
裴彧没兴趣看张老爷的字帖,他经过一丛洋兰,手指抚过柔嫩的花瓣。恍惚间,有一种正在触摸许银翘脸颊的感觉。
但是花非人,其中细微的感觉,终究是不同的。
裴彧忽然悟了。
张家小姐身上,虽有许银翘的几分影子,但终究不是她。
她与许银翘的差别,并不在医术,而在内心。
全天下,只有一个许银翘,她独一无二,是唯一一个能够与他相处的人。
但他却把她弄丢了。
冷风袭来,裴彧眼眶中多了几分湿意。他伸出手背,抹去了这一丝脆弱的痕迹。
走回书房,门口有人,好像已经等了很久。
不知为何,裴彧的心忽然提起来。
他听到了自己最想听的那句话:“殿下,我们发现了皇妃的踪迹。”
“在哪?”
裴彧几乎是下意识就问出这句话。
“荻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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