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车窗,她看到沈倦依旧站在原地,目光透过玻璃看着她。他朝她挥了挥手,嘴角似乎勾起一个很浅的弧度。
车子缓缓啓动,驶离校门。林栀子透过後车窗,看着那个挺拔的身影在视野里越来越小,最终变成一个模糊的黑点,消失在拐角。
心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更加清晰了。
“栀子,刚才那个男生……是谁呀?”母亲的声音从前座传来,带着温和的笑意。
林栀子脸颊微热,含糊地应了一声:“……嗯,一个同学。”
“同学还特意跑来送你,给你带点心?”母亲笑了笑,没有再多问,转而和继父聊起了过年准备年货的事情。
林栀子低下头,看着怀里那个精致的纸盒,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两块层次分明丶酥皮金黄诱人的拿破仑蛋糕,旁边还配了一把小叉子。
她拿起叉子,轻轻切下一小块,送入口中。
酥皮在齿间碎裂,发出细微的声响,奶油和卡仕达酱的甜香瞬间弥漫开来,恰到好处,甜而不腻。
很好吃。
可是,心里却比舌尖更早地品尝到了一种陌生的丶名为“思念”的滋味。
原来,习惯了一个人的存在,是这麽可怕的一件事。当他突然从你的日常中抽离,整个世界仿佛都变得安静而空旷。
回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家,一切似乎都和离开时一样。
她的房间被打扫得很干净,书桌上纤尘不染。
母亲和继父对她很好,晚餐准备得很丰盛,不停地给她夹菜。继妹也会奶声奶气地跟她分享幼儿园的趣事。
但她总觉得自己像个客人。
吃完饭,她习惯性地想收拾碗筷,继父连忙说“放着我来”;她想帮忙拖地,母亲会说“你刚回来,歇着就好”;她坐在客厅看电视,继妹会自然地爬到继父腿上撒娇,而她会下意识地让开位置。
她好像,总是那个多馀的丶需要被额外照顾的存在。
晚上,她躺在自己睡了十几年的床上,却莫名觉得有些不适应。房间太安静了,没有周粥叽叽喳喳的八卦,没有楼道里隐约传来的笑闹声,也没有……那个可能会突然出现在宿舍楼下,或者发来一条简短消息的人。
她拿起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对话框。最後的消息停留在她上车後发的那条:「我上车了。」
他回复了一个字:「好。」
之後,便再无音讯。
她点开他的朋友圈,背景是一片漆黑,动态寥寥无几,最近的一条还是几个月前转发的一个编程大赛的通知。他的世界,对她而言,依然有大片的空白和神秘。
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无意中点开了相册。里面多了几张模糊的丶角度刁钻的照片——
是她在图书馆偷画他时,不小心拍到的他的侧影;是篮球场上他起跳投篮的瞬间;是跨年烟火下,他们靠得很近时,她偷偷拍下的两人映在地上的影子……
这些曾经被她小心翼翼珍藏的丶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此刻看来,却让她心里泛起细密的酸涩。
她突然很想问问他,在做什麽?回到家了吗?他那个复杂的家庭,会不会也让他感到不习惯?
可指尖在对话框上悬停了许久,最终还是没能按下任何一个字符。
她有什麽立场去问呢?他们之间,甚至没有一个明确的关系界定。
那种刚刚确认心意後的甜蜜和勇气,在距离和沉默面前,似乎又开始变得不确定起来。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来电显示——沈倦。
林栀子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瞬间接起了电话,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喂?”
电话那头传来他熟悉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或许是窗外风雨的杂音?
“到家了?”他问。
“……嗯,到了。”她握紧手机,仿佛这样就能离他近一点,“你……呢?”
“我也到了。”他顿了顿,电话那头安静得出奇,完全不像是在一个热闹的家庭里,“在房间。”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林栀子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压抑。她想起陆星延曾经隐约提过,沈倦和他父亲关系很僵,那个家里,还有一个同父异母丶处处想压他一头的弟弟。
“你……”她犹豫了一下,轻声问,“还好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後传来他一声极轻的丶几乎被风声掩盖的叹息。
“不太好。”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电波特有的磁性,敲打在她的耳膜上,也敲打在她的心上,“有点……不习惯。”
林栀子屏住了呼吸。
她听到他那边似乎有窗户被推开的声音,更大的风雪声灌了进来,然後是他低沉的话语,混杂在风里,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好像……已经开始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