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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戳(第4页)

画室里沙沙的笔声丶人类的呼吸声都退潮般远去。黄惜慈画笔悬在半空,眼里的锐利瞬间被另一种光取代,那是猎人发现稀世白鹿的震颤。艳山今只觉得一股电流从脊椎窜上头顶,那目光像带着温度的X光,穿透了她沾着木屑的工装,在她沉寂多年的心湖里投下一块滚烫的黄玉,涟漪无声却剧烈地荡开。她慌忙低头,耳根烧得厉害,匆匆放下工具,逃也似的离开。门关上的瞬间,黄惜慈的嘴角勾起一抹饶有兴味的弧度,画笔在调色盘上重重一蘸,颜料迸溅如星。

对故乡态度的改变,源于在黄惜慈画室里偶然一瞥。一幅巨大的湿地油画闯入眼帘:落日熔金,将无垠的芦苇荡染成一片流动的火焰,几只姿态优雅丶羽色鲜明的东方白鹳舒展着巨大的翅膀,在燃烧天幕上划过优美的弧线。辽阔的金色,自由的生命力,瞬间击中了她。她仿佛看到了冰封松花江的反光,却又比那更加温暖更加充满生机。

“妳的眼睛在看那个,”黄惜慈的声音在身後响起,带着艺术家特有的敏锐,“比修那些道具时,亮一百倍。”

艳山今被窥破心事,猛地回头。黄惜慈倚着画架,带着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妳也知道这是哪儿吗?”山今的声音有些干涩。

“盐城。黄海边上,东方白鹳的家。”惜慈走近,目光落在山今沾着木屑的脸上,“妳的心不在这儿,山今。它在北方,在更野丶更辽阔的地方。”她顿了顿“回去。妳的根在那儿,妳的战场在那儿。不是逃避,是回去打该打的仗,为自己打。”

惜慈的话,打开了山今心中尘封的门,金色湿地,翺翔白鹳,在强烈地召唤着她。离开,并非逃离,而是在兜兜转转中寻找真正的归处。

盐城湿地,後晌。

天让落日染成大片大片的金红和茄紫,低低地压向没边没沿的滩涂。风老大,裹着咸腥的水汽和芦苇的清气,吹得人衣裳呼啦响。

远处,一大片金黄芦苇荡在风里摇,像着了火的浪头。就在这金浪边儿上,挨着一片浅水洼子的地方,戳着几个用干树枝丶芦苇杆子精心搭的贼大鸟巢,几只身条儿好看丶大长腿大长嘴丶毛色雪白丶翅膀尖儿带墨黑的大鸟,是东方白鹳,正围着窝溜达,有的慢悠悠梳毛,有的抻着脖子警惕地张望。那架势,从容又体面,跟这苍茫茫的天地融一块儿了。

艳山今就站在离窝不远的一个简易观察棚外头。她没穿鲜亮衣裳,一身洗得发白的卡其布工装,戴着顶旧草帽,脖子上挂着望远镜,风把她的头发吹得有点乱,脸上也刻了风霜印子,可那双眼睛里盛满了久违的丶踏实的活泛劲儿。她不再是那个在震天响里闷着的丫头也不是道具仓库里埋头的修理工,她在这儿,找着了自己的窝。

她旁边站着个女人,黄惜慈。短发利索,脸是常年在野地里晒出的麦色,穿着同款工装,却掩不住骨子里的那股子艺术气息。她支着画架,炭笔在纸上快速勾勒,线条不再是人体柔韧的曲线,而是芦苇风中坚韧的腰杆,白鹳腾空时翅膀劈开气流的锐角。画布一角,颜料堆叠出湿地上空那片燃烧的云霞。

“瞅那只,”艳山今声儿带着点压不住的雀跃,她举起望远镜,指向其中一个鸟窝,“嘴尖颜色最深的那只母的,我叫它铁嘴。今年新搭的窝,比去年那个结实老鼻子了,用的树枝子粗,还掺和了不少韧劲儿好的藤蔓。它媳妇儿,就是背上那道黑纹贼清楚那只,叫墨背,挑着呢,铁嘴叼回来的软乎芦花垫子,它瞧不上就往外撇,非得看着铁嘴一趟趟重去找最软和丶最金黄的才消停……”她念叨着,嘴角不自觉带上了笑模样,那些干巴巴的观察细节,打她嘴里说出来,活灵活现,带着热乎气儿和人情味儿,跟讲隔壁老王家闲篇儿似的。

黄惜慈停下笔,安静听着,脸上是惯着又稀罕的笑。她伸出手,特自然地帮艳山今把吹乱的鬓发别耳朵後头,手指头蹭过她的耳廓,带着温乎劲儿。“也就妳,能把这群大个儿家夥的家长里短瞧得这麽透亮。”她声儿软乎,像晚风拂过芦苇梢。

艳山今放下望远镜,转头瞅着黄惜慈。夕阳的金光洒她脸上,照亮了她眼里清亮的光。她没吱声,就伸出手,轻轻攥住了黄惜慈帮她拢头发的那只手。俩手都带着野地干活的糙乎劲儿,可紧紧攥一块儿,又暖又有力。俩人的目光在暮色里碰一块儿,无声的情分在咸湿的风里淌,比啥话都瓷实。後头,是金红的天,是摇来晃去的芦苇,是白鹳回窝时拉长声儿的叫唤。

“嘎——啊——”

一只晚归的白鹳,抻开老大老大的黑白翅膀,像个音符划过着了火的天幕,慢慢落向金灿灿的窝。

黄惜慈刚带着画架和颜料来到这里时,也带着一个孤儿对“家”的模糊憧憬与不安。湿地的粗粝给了她当头一棒:凛冽的寒风像小刀子喇脸,厚重的棉裤笨拙地拖累脚步,浓烈的酸菜味让她胃里翻腾,更别提那些像机关枪似的丶让人一头雾水的东北话。

“这嘎达”丶“嗯呐”丶“秃噜”…山今教她,她学得认真又笨拙。

“惜慈,把那个得劲儿的望远镜递我呗!”山今故意逗她。

黄惜慈一愣,努力字正腔圆:“给…给妳那个…得劲儿的望远镜!”话音未落,自己先窘得满脸通红。山今笑得前仰後合,爽朗的笑声惊飞了水鸟。惜慈看着她开怀的样子,那点窘迫也化成了笑意,心底某个角落,悄然松动。

山今带她赶喧闹的大集,挤在裹着厚棉袄的人群里买冻得梆硬的秋梨丶热气腾腾的粘豆包;带她腌酸菜,惜慈笨手笨脚地压石头,酸菜汁溅了一身,山今一边笑一边帮她擦;寒冬腊月,两人裹得像粽子,蹲在土竈旁烤土豆,惜慈被烫得直哈气,山今笑着帮她剥开焦黑的皮,露出金黄的瓤。那粗粝土地里生长出的滚烫而扎实的暖意,一点一滴融化了惜慈作为外来人的陌生感,她开始觉得,这里或许能成为她的“家”。

“这酸菜汆白肉,讲究的就是个透亮!酸菜帮子得片得薄,五花肉得烀得烂糊,血肠切厚片儿,往滚开的酸菜汤里那麽一汆……”艳山今蹲在土竈旁,拿着大铁勺搅动着锅里咕嘟冒泡的酸菜汤,热气蒸腾,模糊了她带笑的眉眼。她操着一口久违的丶带着泥土和冰碴子味儿的东北腔,正对着支着画板的黄惜慈比划。

黄惜慈鼻尖冻得微红,炭笔在纸上飞快移动,试图抓住艳山今此刻眉飞色舞的神采,还有那口大铁锅里升腾的丶带着酸香和肉味儿的白色蒸汽,这比画室里任何精妙的裸体光影都更让她着迷。她模仿着艳山今的语调:“片…片薄点?”引来艳山今一阵爽朗的大笑,笑声惊飞了远处苇丛里几只水鸟,她慢慢开始用画笔深情记录这片土地:冻得通红却笑容憨厚的护林员婶子丶喧闹集市上升腾的烟火气丶落日熔金下依偎的白鹳…这些画作,成了她写给东北丶写给这个新家的最真挚情书。

在湿地观测站,山今注意到一个总是独来独往的年轻女孩,她背着鼓鼓囊囊的包,眼神空洞,像只迷失在滩涂上的鸟。她总戴着降噪耳机,仿佛要隔绝整个世界,记录本上的字迹也带着一种颓丧的潦草。

暴雨突至,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抽打着湿地。巡护回来的山今,远远看见观测站後面的浅滩上,一个身影正蹲在泥泞里,徒手挖掘着什麽,是那个女孩,她浑身湿透,头发黏在脸上,眼镜片上全是水雾却异常执着地用手扒开被雨水冲塌的泥堆,山今跑近一看,泥堆下,一个简陋巢xue被冲毁了,几只毛茸茸的幼鹳缩在泥水里,瑟瑟发抖,发出微弱的哀鸣。

山今立刻蹲下身,抄起随身带的铁锹,开始帮忙,冰冷雨水浇在身上,泥水没过脚踝,两人在风雨中奋战,用手挖,用锹铲,小心翼翼地将幼鸟一只只救出,用衣服裹住。手被划破,混着泥水却浑然不觉,只专注地盯着那些获救的小生命。

回到观测站,山今递去一块干毛巾。女孩接过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不知是冷还是後怕。

“这嘎达的鸟,命硬,”山今看着她,平淡语气说,“人也得硬。哭完了,可以来找我学搭窝,”

女孩擡起头,眼睛透过模糊镜片看向山今,眼中灰暗挤进一丝微弱的光。她用力点了点头,哽咽着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山今知道,这只迷途的鸟开始试着收起被打湿的翅膀,寻找落脚点了。

後晌日头那点暖和气儿彻底掉湿地水线底下,就天边还剩一抹深紫的印子。盐城湿地保护站那栋不起眼儿的二层小楼亮了灯。一楼值班室,炉子上坐着的水壶“噗噗”冒白汽,赶着晚春的湿冷。

艳山今和黄惜慈刚巡护回来,带着一身泥点和芦苇的清香味儿,黄惜慈正往搪瓷缸子里倒热水,门口咚咚有人敲门。

“进。”艳山今应了声。

门推开,一个背着鼓囊囊双肩包丶瞅着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探进头,脸上带着点初来乍到的生涩和好奇,眼底却有层化不开的倦怠,像蒙了灰的玻璃。“您好,请问是艳山今老师吗?我是岑思明,黄老师介绍来的。”声音有点飘,带着南方口音却没什麽力气。

黄惜慈撂下水壶,笑着招呼:“小岑来啦?快进屋,外头潮气重。”她走过去,顺手接过小岑死沉死沉的背包放墙边长凳上,“这就是妳一直想见的艳老师。山今,这我跟妳提过的小岑,写自然文章的,对咱这儿护鹳的事儿贼上心,想问问妳。”

小岑赶紧朝艳山今哈腰:“艳老师好!打扰您了!黄老师总跟我念叨您的事儿,特别神!”她擡眼看清来人,不免在心中感叹缘分奇妙。

艳山今打量着眼前这姑娘,笑了笑:“惜慈,我们认识的。坐吧,小岑,啥神不神的,就是守着群大鸟过日子。”她指了指炉子边的木头墩子,自己也拽了把椅子坐下。

小岑老实坐下,从包里掏出笔记本和录音笔,小心问:“艳老师,我能…录个音不?怕记不全。”

“录吧。”艳山今点点头,目光扫过那小小的录音笔,有一瞬间走神儿。那些老远老远的丶让铁疙瘩和冰溜子裹着的记忆碎片,好像因为这这些大家夥,被硬生生扯到眼前了。

“谢谢您!”小岑按下录音键,深吸一口气,开问了。问题细,从最早怎麽注意到白鹳的,到瞅见的生崽习惯,再到护鹳时遇着的难处和暖乎事儿…她问得认真,笔记记得飞快。

艳山今答得稳当有条理,语气跟讲一件跟自个儿不相干的自然现象似的。就小岑问到“您觉着是啥让您最後留在这儿,跟它们做伴儿”时,她的话把儿才不易察觉地慢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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