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少年文学>予她无恙全文免费阅读无防盗 > ∞(第1页)

∞(第1页)

日头毒很,像个在炉竈里烧得白热滋滋作响的鏊子,死扣在莲湖工园旁这座门脸不起眼丶内里却深似海的苏家宅顶上。陕西的夏日,燥热是掺着千年黄土尘埃颗粒感的,莲湖里残存的几洼水汽,非但没能带来清凉,反被这酷热蒸腾起一股混合着水藻衰败和岸边柳条闷沤的惺忪气味,随凝滞的热浪一阵阵送进老宅院墙。

青砖影壁墙被烤得滋滋冒起虚烟,那砖是老物事,色泽沉黯,刻着福禄寿的浮雕图案边缘早已被岁月和风雨磨得圆润模糊,此刻却也像是受不住这酷刑要从中裂出纹路来,院当间那棵据说是苏家老太手植的老槐树,枝叶算得上繁茂,投下一大片浓荫,奈何这暑气无孔不入,连阴影里也弥漫着令人窒息的闷热。树上的知了叫得有气无力,“吱哇吱哇”,一声拖得比一声长,间歇越来越短,像是让这燥热抽干了最後一丝魂灵。

老宅是典型的深宅大院格局,虽地处闹市旁却自有一番沉静气象,只是这沉静里如今透出的更多是僵滞和败落。一进套着一进,雕梁画栋虽在,朱漆却早已斑驳脱落,露出里面灰败的木胎,抄手游廊的栏杆,有些榫卯已经松动,踩上去会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像老人不堪重负的骨骼。西厢房顶的瓦片去年秋雨时碎了几块,只用油毡布暂时苫盖着,那布边缘卷曲,蒙着厚厚的灰。整个宅院,像一个曾经珠光宝气丶如今却衣衫褴褛丶强撑着门面的没落,唯有门楣上那块乌木金字丶据说是汉武年间某位巡抚亲题的“苏记茶行”招牌,还被擦拭得一丝不茍,固执地诉说着早已远去的辉煌。

“咣当!”

一声脆响,带着从胸腔里爆出来的邪火,骤然划破了午後令人昏昏欲死的沉寂。正厅里,苏绍疆把她那把养了快二十年丶紫润透亮丶几乎能照见人影的宝贝石瓢壶,往那块被岁月和茶汤盘出深厚油润包浆的枣木茶海上一墩,壶盖儿惊得跳起半寸高,磕在壶身上发出令人心惊的脆响,溅出几点滚烫的褐黄茶汤,正好砸在她身上那件墨绿真丝旗袍的前襟上。苏绍疆的心也跟着那咣当声和胸前的湿烫一揪,这把石瓢,是她妈妈给的见面礼,说是老匠人手制,泥料是顶好的底槽清,这些年她晨昏定省般用上好茶小心滋养着,从未舍得如此粗鲁对待,可胸腔里那股无名火,烧得她喉头发紧指尖发颤,实在按捺不住。

“瞅瞅!睁大妳那眼窝好生瞅瞅!”苏绍疆的带着秦腔韵白的顿挫力道,尾音吊得老高,“泾阳弄回来的伏茶!一芽两叶,顶好的明前料!是我拉下老脸,求了当年在供销社的老关系,才匀出来这麽一点!指望它能撑撑场面,勾住几个老饕的念想!让妳爸那个老糊涂存在地下室阴凉处!他是咋存的?潮气闷得透透的!闻闻!这都啥味儿咧!一股子霉霉子气直冲天灵盖!冲得人脑仁疼!”

她将紫砂壶推到刚迈进门槛的女儿苏励耘面前,手指因为激动微微颤抖着,指甲尖几乎要戳到壶身上。“这还能拿出切见客?下午那个林老板就要过来!人家是冲着百年的名声来的!张嘴就是要老青砖要茯茶芯子!把这玩意儿端上去?不怕把人家大牙笑掉,再砸了祖宗们一口茶一口饭挣回来的金字招牌!”

苏励耘刚从小东门里大明宫遗址旁边那个自家夥计日夜看守的茶叶库房盘账回来。库房里阴冷潮湿,混合着各种陈茶丶新茶丶包装材料的复杂气味,待上半天,骨头缝里都像是渗进了陈腐气,她身上穿着一身烟灰色的香云纱改良旗袍裙,料子轻薄透气,本是极适合夏日的,但此刻裤脚上却沾着几点从库房老地板上带来的干涸泥皮,像是刻意保留的某种证据,证明她并非只会在厅堂品茗论道。

她没立刻接她妈那带着火星子的话茬,脸上平塌塌的,像是西大街早点摊上那锅还没烧滚的丶温吞寡淡的豆浆,任外界如何沸腾,我自岿然不动。她先是微微侧身,将手里拎着的皮角磨损的工文包轻轻放在旁边一张鸡翅木嵌螺钿的方几上,动作轻缓,与母亲刚才那声咣当形成鲜明对比。

然後她才上前两步,目光先是在母亲胸前那片茶渍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落在那把无辜受难的石瓢壶上。她伸手,将她妈那溅了茶汤丶兀自冒着微弱热气的壶拎起来,指尖感受到壶身残留的温烫。接着,做了一件让苏绍疆眼皮直跳的事,她擡起右手,食指指腹抹过旗袍前襟上那块湿渍,将那点残存的丶已变得温凉的茶汤沾在指尖,然後凑到鼻子底下,闭上眼细细嗅,姿态不像是在检验一泡失败的茶,倒像是在品鉴什麽稀世香氛。

片刻,她睁开眼,目光平静看向母亲。

“霉气,是有那麽一点子。”她气平缓,“湿仓味重,应该是爸把新送去的石灰除湿包挪开了,又连着几日地下室通风没做好。但,”话锋轻微一转,“没到不能入口的地步。火功还在,内质没完全渥坏。”

苏绍疆简直要气笑了,手指指向女儿:“没到不能入口?苏励耘!妳鼻子让库房的霉气熏哑了是不是?这还能喝?”

苏励耘不急不躁,将沾了茶汤的手指在随身带着的一方素色手绢上擦了擦,继续用没有温度的声音说:“妈,妳忘了?上年个在广州春秋茶博会上,那个潮汕来的老板,瘦瘦干干,就专好这一口陈韵,说是能喝出历史沉淀的斤两。说是微妙霉香也是香的一种,转化得宜便是宝贝,人家学问人,管这叫金花!说是益生菌,对身体大有裨益。”

她顿了顿,观察着母亲脸上细微的神色变化,继续不动声色投放炸弹:“当时茶博会,咱家展位偏,带来的几款精品反响平平。唯独角落里那几箱因为运输途中淋了雨丶有点受潮气的滇红,被无意间翻出来,如获至宝。当场就撬开,烧水泡了,闭着眼品了半晌,说这才是岁月真正的味道。人家当时就肯出这个数,”她另一只手比划了个手势,“想私下包圆咱库房里那一批同样情况的存货。嫌价低,且怕坏了名头,没应。”

“金花?我看是长了绿毛!历史斤两?我看是霉菌斤两!糊弄鬼哩!”苏绍疆劈手把壶夺回来,像是怕女儿再把那霉香抹得到处都是,“苏家,从妳太婆那辈起,就在这西安城里扎根,靠的就是诚信!是口碑!卖的是实打实硬铮铮的东西!童叟无欺货真价实!不是靠这些虚头巴脑的故事丶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聪明,去哄那些南边来的丶舌头尖得能尝出茶树年份的瓜怂,脸还要不要了?”

话是这麽说得斩钉截铁,但那双描画精致的凤眼,馀光却不受控制地丶又把墙角那几摞蒙尘的丶标着戊寅年封的茶叶箱子扫了一遍。那里面是更早年份因疏忽受潮的茶,原本是打算悄悄处理掉的,褒义上的狡诈凉薄让她有敏锐的嗅觉,从女儿残酷的分析里,从自己闻着欲呕的浓郁霉味里,捕捉到了一丝不同于霉味的丶更诱人的丶属于铜钱的锈腥气息。心底下那架祖传的紫檀木算盘,已经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珠子滚得飞快,计算着损失风险丶以及那极其渺茫却诱人的暴利可能。

“妈—”苏励耘拖长了声调,这一声叫得百转千回,她绕到她身後,目光落在母亲绷得死紧的肩膀上,双手不容分说地按了上去,掌心微凉,带着刚刚在库房沾染的潮气,力道却瞬间透入。苏绍疆猝不及防,被那恰到好处的劲道按得嘶了一声,倒抽一口凉气,想挣脱,那酸胀酥麻的感觉又像藤蔓一样迅速缠住了肩颈肌肉,竟一时使不上力。苏励耘手指精准地找到太阳xue,指腹不轻不重揉按起来。这手法,是她前年特意花了大价钱跟回民街旁边大皮院那个据说祖上是御医的盲人按摩大师学的,又狠又准直奔病竈,偏偏又能把人按得通体舒泰,郁结邪火都顺着经络被泄掉大半。

“您这火气,旺得很,肝火上亢,伤得是自个儿的身子。”苏励耘的声音贴近母亲的耳畔,依旧是平的,“但生意场上的事,活络二字当头。死的都能说成活的,白的也能描成黑的,黑的……自然也能漂成白的。一点霉味,换个说法就是时间赋予的独特馨香,是岁月沉淀,是拿钱都买不来的稀缺资源,是老仓底蕴的证明。”

她手下不停,声音低沉清晰:“关键得看咱这故事,怎麽给它谝圆泛喽,谝得活灵活现,谝得人心里头痒痒,勾起那点猎奇显摆的心思,让人心甘情愿掏钱,还觉得捡了天大的漏儿,占了咱的便宜。人就好这一口故事,吃的就是文化和稀缺。只要标签贴得牢假的也能成真,何况咱这还算不上假,顶多是…转化路径比较独特。”

苏绍疆被她按得眼皮发沉头脑却异常清醒,她想反驳,想继续捍卫摇摇欲坠的诚信招牌,女儿安抚着躁动神经也让她更深地体味到一种无力回天的悲凉。她是从苦日子里过来的,自然知道女儿话里的“道理”,虽然这道理让她脊背发凉,她终究是从鼻子里哼出一股浊气,算是默许了女子这套剑走偏锋离经叛道的歪理邪说。

这时,保姆赵姨从连接着厨房的走廊那头探出头来扬着声喊,声音洪亮,带着泼辣质朴,穿透了无声角力:“吃饭咧!饭摆好咧!今儿蒸滴茄子包子,莲菜大肉饺子,馅儿调得美很!油泼辣子蒜水水都备好咧!快趁热!再磨蹭面皮子塌了就不筋道咧!”

饭厅里酸枝木圆桌上已经摆好了碗筷,饺子皮薄如蝉翼,几乎能看见里面肉馅和脆生莲菜,一个个元宝似的卧在青花瓷莲花纹盘里,冒着诱人热气。旁边一笼屉茄子包子,面皮暄软雪白,隐隐透出里面深色茄馅,一小碟油泼辣子,蒜水水装在白瓷碗里,清澈见底,飘着几粒蒜末。

苏绍疆被赵姨这一嗓子喊回了神,有些怏怏地拿起筷子,夹起一个饺子却不急着送嘴里,“励耘啊,”她声音低了些,“妳说,咱家这艘老船,四下里漏水,桅杆也快朽了,还能硬铮体面撑几年?我这心里头咋越来越没底了呢?”苏励耘刚咬开一个暄软雪白的茄子包子,酱香混合着茄子清甜立时盈满口腔,“妈,能撑到最後一刻。”她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而且,咱还得想办法,把这注定要来的落幕姿势,耍得漂漂亮亮风风光光,让人就算搁旁边看笑话,也得在心里头暗暗赞一声,瞅瞅人家倒都倒得很有派头。”

母女俩的眼神在空中短暂一碰,没有温情没有慰藉,只有同样的犀利审度,又迅速分开各自垂下眼帘,盯着眼前那盘依旧热气腾腾又失去了些许滋味的吃食。

同一条船上快要沉底的蚂蚱,心里头明镜似的,知道船沉不可避免,却依旧互相盯着对方脚底下那块看似稍大些稍厚些的船板,算计着如何在最後关头抢先一步抽走,让自己能最後一个掉进浑水里,晚上那零点零一秒就能赢得虚幻胜利。

桌上的饺子热气渐消,油泼辣子的香气依旧霸道,却再也驱不散深处弥漫开来的越来越浓重的颓败气息,窗外的知了,不知何时彻底住了声。

毒日头把纺织城西头这个由废弃多年丶坑洼不平的停车场胡乱划拉出来的临时休息点烤得地面滚烫皲裂,空气扭曲抖动晃得人眼晕目眩,看什麽都像是隔着一层流动的油。远处曾经象征着工业荣耀如今却大多闲置的红砖厂房沉默匍匐在热浪里,窗户黑洞洞,像呕掉了眼珠的骷髅头,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味道:重型柴油尾气的呛人丶轮胎摩擦胶皮的焦糊丶附近小餐馆泼出的水馊味丶还有无处不在的丶被烈日暴晒後的尘土气息。

“嗤——”一声带着放气刹车的嘶鸣,庞然大物的重卡喘着粗气,被游方侠一个近乎粗暴的甩尾楔进画着模糊白线的车位里,轮胎摩擦粗粝的水泥地面发出短促刺耳的声响,带起一阵掺杂着油污的尘土,扑簌簌落在滚烫的地面上。

车门被推开发出干涩嘎吱声。游方侠跳下车,劳保鞋底一沾地,一股能烫熟鸡蛋的热气立刻透过厚厚胶底窜上来,烫得她脚心发麻忍不住跺了跺脚,汗涔涔的脊背上,清晰描勒出底下虬结肌肉的轮廓,以及两道被过于饱满的胸脯勒得紧紧丶深陷进皮肉里的肩带印子,痒又刺痛。

她砰地一声甩上车门,震得整个驾驶室都在晃,抓起搭在烫手方向盘上那条油污遍布丶原本颜色早已不可考的毛巾,胡乱在脸上脖子上头发茬子上抹了几把,机油味尘土味还有隐约的烟草味,混合成一股独属于长途司机的体味,提神醒脑。

弯腰撅臀,从副驾座位底下那个堆满杂物的工具箱旁边,摸出一瓶玻璃瓶的冰峰汽水。瓶身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摸上去沁凉,这是她出发前在最後一个服务区买的,用塑料袋包着塞在泡沫箱最底下,勉强保住了一点凉意。她用後槽牙咔吧一声咬开铁皮瓶盖,仰起头,冰凉的带着强烈气泡感的橙色糖水,像一股小型爆炸,刺激着干燥灼痛的喉咙和胃壁。

“杀口!爽很!”一股带着碳酸劲儿的凉气短暂压住了五脏六腑里翻腾的燥热和疲惫,她眯起眼,打量着这个熟悉又令人厌烦的临时栖身之所,几辆同样风尘仆仆的大货歪歪扭扭地停着,司机们有的在检查轮胎,有的和她一样靠着车门灌水发呆,脸上统一带着被长途跋涉和酷热蒸煮後的麻木与倦怠。

“姨姨!姨姨!”

一声清亮亮丶带着点跑动後的微喘丶与周围粗糙环境格格不入的喊声,硬是穿透了厚重灼热的空气。

游方侠一抹嘴,粗壮手臂上肌肉贲张,扭过头,只见侄女林玉铮正从那辆漆皮剥落丶浑身吱呀作响丶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的二手小电驴上跳下来。电驴筐里还放着几本卷了边的农业概论教材,她怀里紧紧抱着个硕大的银亮亮的不锈钢保温桶,像是抱着什麽稀世珍宝,人晒得通红,像擦了过量胭脂。

“妳这瓜女子!要疯啊!皮紧了想挨捶了是不是!”游方侠的眉毛瞬间立了起来,嗓门洪亮得像是在空旷巨大的车间里敲响了一口编钟,震得周围几个司机都侧目看来,她却浑然不觉,“这麽大日头!毒得很!能从人身上烤出油来!妳跑过来弄啥!给妳说过多少回咧?莫管莫管!姨姨这麽大个人,走南闯北这麽多年,啥苦没吃过?啥饿没挨过?还能把自个儿饿着?这地方是妳来的?热中暑了咋办啊?!”

话吼得地动山摇,凶神恶煞能止夜啼,但她手下动作快得出奇,几乎是话音未落,就一个大步跨过去,一把接过有些烫手的保温桶,那股热力让她心里一揪,拧开盖子的瞬间,一股更加汹涌炽热的气浪扑出,裹挟着新磨苞谷面特有的焦糊香气丶浓郁酸冽呛人的蒜水味儿丶以及刚刚被滚油泼过丶焦香刺鼻直冲灵魂的辣子香气,霸道无比地撕裂了浑浊空气,瞬间就把冰峰带来的那点可怜凉意压得荡然无存,甚至逼得她後退了半步。

“我闲着也是闲着嘛,”林玉铮被她吼得下意识缩了下脖子,努力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露出两颗俏皮的小虎牙和盛满阳光的酒窝。她伸手,把壮硕的姨往旁边那张腿脚还有点不稳当的小马扎上推,“农大那边试验田今天统一灌水,下午没活,导师临时有事,组会也取消了。快,快坐下吃,刚出锅我就紧赶慢赶装来了,一路油门拧到底,风都是烫的!就怕凉咧塌咧!凉了就黏住咧,搅不动,扯很!就得趁烫吃才香才滑溜!”

游方侠不再吭声,一屁股坐下,那小马扎立刻发出不堪重负的丶令人牙酸的呻吟,两条腿危险地晃了晃,她也顾不上,直接抄起桶里放着的那把大号不锈钢勺,舀起满满一勺金黄油亮丶颤巍巍丶冒着腾腾致命热气的搅团,也顾不上那热气能烫秃噜皮,吹了两口,几乎是带着一种凶狠的架势塞进嘴里。

“嘶—哈——”

滚烫软糯极具欺骗性,酸辣咸香,层次丰富的汁水在口腔里轰然炸开,烫得她倒吸一口凉气,龇牙咧嘴五官都扭曲了一瞬,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咧到了耳根子,鼻尖额头甚至眼皮上冒出一层细密油亮的汗珠。

“香!真个香很!美咋咧!嘹咋咧!”她含混不清地嘟囔着,被烫得话都说不利索却毫不停顿地大口吞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砸在干燥滚烫丶泛着油光的地面上旋即又被蒸发殆尽。

她狼吞虎咽着,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这个眼睛亮得像蓄了两汪清澈见底的山泉水丶浑身散发着蓬勃生命力和傻气的侄女子。心里头那点因为高速上无尽头的堵车丶疯涨油价丶货主催促丶路政刁难罚款积攒下来的疲沓丶烦躁和戾气,就像被这碗滚烫实在的搅团给融化开了,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透出一种近乎虚脱的舒坦来,那是任何冰镇饮料都无法带来的慰藉。

已完结热门小说推荐

最新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