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随後的一个月里,何潆把客栈的日常事务都交给了陆瑶,她则全部精力和时间都投入到土陶器项目上。
何潆找了自己在上海从事创意设计的高中同学袁梦,以银杏和雨为主题,设计了客栈的LOGO,以及包括餐具丶茶具丶雨具丶手提袋丶笔丶丝巾丶冰箱贴等一系列文创産品;并设计了一间以“陶艺”为主题的客房,墙面用陶片装饰,打算用于摆满各种陶器文创産品,同时开展陶艺DIY课程。
邓婵听闻何潆要设计陶器文创産品,便拿出了自己的几幅画,画的是客栈里的花草以及窗外的山景,极为写意漂亮,正非常适合制作一套“悠闲客栈时光”主题的陶器。
陆瑶和凌越这对欢喜冤家,则联手搞起了“陶艺背後的故事”——拍摄短视频展示陶艺制作过程,植入民宿场景,比如“清晨在民宿院子里拉坯”,还有帅哥在一旁弹奏吉他。
视频发布在了某书上,一周时间小眼睛都上十万了,点赞好几千,为客栈引流来不少顾客。
何潆还计划与本地咖啡馆丶书店联名,加强合作,用民宿陶器盛装饮品,互相导流。总之,何潆真是忙得脚不沾地,天天晚上洗了澡,倒头就能睡着。
可有时,白天刻意压抑的情感,在梦中会加倍“报复”。
凌晨一点,何潆从睡梦中惊醒,她梦到了何怀素。
在落叶缤纷的树林里,他们拉着手奔跑,踩在如地毯般柔软的枯叶上,笑着闹着……
何怀素用那双漂亮的蓝眼睛深情地凝望着她,温柔地喊她的名字,抚摸她的长发,亲吻她的锁骨……
忽然树林里起了雾,何潆一转头的功夫,何怀素消失了身影,她焦急地呼喊他,四处寻找他,却怎麽也找不到……
那种心脏陡然下沉,心口绞痛的感觉强烈而真实,让何潆大汗淋漓地醒了过来。
她再也难以入睡,起身推窗,任由寒凉的风吹进来,吹走梦里所有关于他的温暖和爱意,迷失与剜心之痛。
她看到了隔壁小阳台上坐着一个人,是邓婵。
何潆下楼煮了一壶普洱茶,上了隔壁四楼小阳台。
夜色下的和顺古镇,檐角挂着红灯笼,光影在石板路上漾开浅浅的波纹。
邓婵坐在露台藤椅上,膝上搭着一条厚厚的羊毛披肩。
“睡不着?”何潆轻声问,将其中一杯普洱放在邓婵面前。
邓婵微笑,拍了拍身旁的另一张藤椅。
“坐。这里的星星比城市里清楚。”
何潆坐下,两个人一时无话,只听得到远处溪流涓涓的声响。
何潆回想起梦中的情景,心口仍一下一下地抽着疼,不由得盯着杯中氤氲的热气,不自觉地出神。
“你看起来有心事。”邓婵忽然开口,声音温和,没有打探,只是陈述。
何潆愣了一下,苦笑:“很明显吗?”
“不明显,”邓婵摇摇头,“只是我活了四十四年,别的本事没有,看人脸色揣摩人心,倒成了专家——尤其是为了别人活了这麽多年之後。”
她话说得平淡,何潆却听出一丝复杂的况味。
她侧头看邓婵,灯影在那张难掩病容却异常平静的脸上摇曳。
“三个月前,我查出了乳腺癌。”邓婵忽然说,语气平常得像在说今晚的月亮很圆。
“医生说我长期情绪郁结,肝气不舒。我那时候才恍然大悟,原来身体比我自己更懂得我过得不好。”
何潆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沉默地倾听。
“我从广东的一个小山村走出来,考上名校,从名校毕业,找到了喜欢的工作,同时还追寻着画画的梦想,我的人生本有个很好的开始……可结婚後,他说他需要我支持他的事业,孩子也需要母亲全程陪伴,他的父母身体不好,需要照顾。我就一步一步退,退到家里,退到厨房和客厅,退到没有自己的名字,只剩下‘某某太太’‘孩子妈妈’。”
邓婵笑了笑,那笑里有点唏嘘,却没有多少怨愤,“直到躺在病床上,开始掉头发,呕吐,浑身疼痛……我才惊觉,我这辈子对得起所有人,唯独对不起自己。”
“所以你……离婚了?”何潆轻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