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何怀素回到家中时,何老爷子还没有睡,他仍坐在他书房的丝绒扶手椅中,正望着壁炉架上的旧照片出神。
听到动静,何老爷子渐渐回神,看向孙子。
“还以为你今晚不会回来了。”何老爷子笑着调侃,许是笑意太浓,他微微喘息了几下。
何怀素走到老爷子身边,在沙发上坐下,“爷爷怎麽还没睡?”
何老爷子:“白日睡多了,睡不着。”
何怀素不再说话,脑海里全是何潆一颦一笑的样子,她和别人说话时温柔的神情,以及她望向他时大方自然的目光。
她过得很好,他应该开心才对,但他开心不起来。
尤其是看到她和她的高中同学亲密互动,哪怕这个高中同学是个女生,他都嫉妒得发狂。
可他凭什麽嫉妒,他有什麽资格嫉妒,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那嫉妒就像疯狂生长的藤蔓,缠紧了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而原来思念会如暗流般无声积存,直至重逢一刻,才骤然汹涌成心底难以言说的隐痛。
何怀素好想告诉她,他想她,很想她,但那些话始终难以化作言语,只能在沉默中发酵丶沉淀,最终凝固成眼底那无声的潮汐。
何老爷子毕竟是过来人,孙子从腾冲回来就表现得极为反常,沉默,时常发呆丶走神,笑容下隐藏着极深的哀愁,而以他对孙子的了解,只有“情”这一个字,可让他如此。
谁让他们一家人都是情种呢。就比如他自己,不也是苦寻了一个人一辈子吗。
五年前,他痛失挚爱,且把所有的原因都归咎在自己身上,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好几日,消沉了近半年,後来他通过寄情山水丶各地拍摄,才渐渐走出伤痛。
但这一次,他掩藏起自己的所有情绪,跟没事人一样,要不是自己病了,他时常守在自己身边,何老爷子也难以发现他的异常。
他现在这样,比上一次还要让何老爷子担心。
“怀素啊,想不想跟爷爷聊聊?”
何怀素却伸手扶起何老爷子,“爷爷,您该休息了,改天我们再聊。”
何老爷子叹口气,也不勉强,有些事情有些执念,只有自己迈过去丶自己想通才行,旁人没法劝说。就比如他自己,不也一辈子都没有迈过去吗。
何怀素送何老爷子回了房,又回到了书房。
他也看向壁炉架上的旧照片。
那是一张精心翻新的黑白影像,放大了几倍,挂在壁炉架墙上。
年轻的何老爷子身着笔挺的戎装,眉宇间是坚毅与青春的锐气,仿佛能穿透时光;他的身旁站着一位身姿亭亭的女军医,她戴着短檐船形帽,左臂缝制白底红十字布章,娇媚的容貌并未被素净的军服所掩盖,反而透出一种别样的柔韧与温婉。
他们并肩立于一棵古老的银杏树下,虬劲的枝干如同历史的见证,金黄的扇形叶片在旧照片的光影中仿佛依然闪耀着秋日的暖意。
背後是模糊的营区,唯有这树下的一隅,定格了残酷硝烟里难得的宁静与柔情。
何怀素看着看着,忽地猛然站起身来,喃喃自语,“原来是这样……”
他从见到何潆的第一眼开始,就觉得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似曾相识之感,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因为从她身上看到了简丹的影子,其实不然,是看到了素奶奶的影子。
而简丹从某些方面来说,也有素奶奶的影子。
他并没有把何潆当成简丹的替代品。
实际上何潆与简丹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情都差别极大。
何潆的容貌与素奶奶真是有五分以上的相似,鹅蛋脸,清丽纯美,带着妩媚,是令人过目难忘的长相;而相较之下,简丹的容貌更为小家碧玉,不是一眼惊艳的类型。
何潆的性格更为内敛柔美,更有古典书卷气,而简丹更为外向活泼,多了一份英气与飒爽。
何怀素的大脑再次完全失控,被何潆的影像所占据,每一个念头都固执地缠绕着他,她此刻在做什麽?她何时回去?
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指尖颤抖着,几乎不受控制地伸向手机,点开了通讯录。
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静静躺在列表里,像一处幽深的漩涡,散发着致命的吸力。
最终,情感战胜了理智,拇指按了下去。
嘟——嘟——
铃声骤然响起,在静谧的房间里回响,一下又一下,震动着他的耳膜,以及心脏。
他渴望听到她清软的声音,渴望将自己那压抑了无数个日夜的思念,跨越冰冷的电波,抵达她的耳畔。
但电话无人接听。她没有接他的电话。她是在忙吗?还是已经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瓜葛?……
冰冷的屏幕倒映出何怀素此刻的脸——苍白,失落。
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微微的颤抖清晰地传递着内心的痛楚和难过。
而此时何潆正在洗澡。
她洗了澡出来,就听到手机的震动声,边擦头发边拿起电话,是袁梦打来的,问她明天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