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何怀素放下茶杯,伸出手,轻轻揽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何潆没有抗拒,顺从地依偎过去,头枕在他肩头。
他的心跳声沉稳有力,透过衣料传来,奇异地让人安心。
寒风拂过,带来远处隐约的烟火绽放声和近处花草的窸窣声。
他们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享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亲密与安宁。
空气里弥漫着水仙花的清香和属于彼此的丶令人心安的气息。
何怀素低头,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发丝柔软,带着她常用的洗发水香味,是清雅的茉莉花气息。
他收紧了手臂。
“阿潆。”他唤她,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低沉温柔。
“嗯?”
“没什麽,”他笑了笑,“就是想叫叫你。”
何潆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手指无意识地玩着他衬衫的扣子。
月光和灯光交织,在她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其实,”她忽然开口,“我妈妈能跟你聊起我爸爸,说明她真的接受你了。那是她心里最深的一个结。”
“我知道,”何怀素轻声说,“我很荣幸。”
“所以,”何潆擡起头,眼睛亮得像今晚的星星,“你不需要领先,你一直在我心里。”
何怀素心中一动,再也忍不住,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後是鼻尖,再挪到红唇。
烟花之下,露台之上,两个依偎的身影被暖光包裹,甜蜜无声流淌,胜过了千言万语。
何潆回房後,洗了个澡,躺在床上,嘴角一直翘着,兴奋得睡不着。
她从衣柜里拿出木匣子,从里面拿出日记本。
【民国三十一年,六月二十一日,晴。
既白的手术虽然成功,但术後的抗感染仍是一道重大难关。为了方便照顾他,我向上级申请把他安置在我的帐篷里。鉴于我俩未婚夫妻的身份,以及我俩矢志报国丶英勇无畏的表现,上级欣然同意。
术後第三日,他还是发起了高烧,我担心不已,除了给伤员治疗丶手术,一有时间,就守在他身旁。
术後第四日深夜,我倦极困极,和衣躺下一会儿就睡着了,做了一个很可怕的噩梦。
梦里,天空和大地都在摇晃,大树被拦腰劈断,几个战士像个木偶似地飞上天空,地表上的一切无生命和有生命的物体皆不能幸免,到处是残肢断臂丶血流成河。
然後她看到了何既白,他挥手大喊着让她快走,她不肯,想要飞奔上去,可下一秒,他就被无数子弹击穿了胸膛……
我大叫一声:“不,不要!”霎时惊醒过来。
“做噩梦了?”
我眼泪还含着泪,心口犹如被万箭射穿,痛得难以呼吸,恍然间听到既白的呼唤,眼泪顿时涌了出来。
“哎呦,我的小九妹妹的金豆子就这麽不值钱?”何既白说着就要撑起身子,却牵动了腹部的伤口,顿时疼得龇牙咧嘴,冷汗瞬间浸湿了鬓角。
我这才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做了噩梦,看到他要起身,吓得连忙按住他:“别动!伤口还没好!”
他顺势抓住我的手腕,力道意外地大,拇指暧昧地摩挲着我的腕骨,眼里闪着狡黠的光:“不动也行啊,那你凑近点,让我仔细瞧瞧——看看我家小九妹妹是不是哭成小花猫了?”
他呼吸灼热,带着血腥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烟草味,喷在我的耳廓。
我脸颊发烫,想挣开又不敢用力,只得嗔道:“都伤成这样了还没个正经!”
“正经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药使?”他挑眉,笑得越发不像个重伤员,“要不……你亲我一下?说不定比盘尼西林还管用,我立马就能下地跑圈。”
他说话时气息不稳,额角渗着虚汗,可那双眼眸却亮得惊人,执着地望进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我知道他是故意的,用这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掩饰伤痛,也安抚我的惊惶。
我咬着唇,眼泪又不争气地涌上来,却被他指尖轻轻按住。
“别哭,”他声音忽然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你眼泪烫得我心口疼。”
他拉着我的手,缓缓按在自己缠满绷带的胸膛上。隔着一层层的纱布,我能感觉到底下热烈而紊乱的心跳。
“九妹妹,你那日到底和他们说我是你什麽人?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我听听。”他哑声笑,气息吹拂我的睫毛。
我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温热的颊边,“我说,你是我未婚夫,是我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