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边表示不满,一边暗示性地看向糜爪冬,後者略侧过身,面有尴尬。
好,他任怂,他就是个毛头小子,这里没他说话的份,他就是来听曲的,别问他有什麽意见否。
也如姜微微一笑:"陛下,实不相瞒,国主曾授权于我,岛外的决定皆由我做主。"
说着,也如姜自怀中掏出一个木匣子,递到皇帝面前。
为防藏有暗器,宫人先接过匣子,检查一番确认无毒再将里头四角圆边的信物至平放掌中,隔着点距离让皇帝过目。
皇帝定精细瞧。
龙蟠虎踞的雕样,数根爪子叼在四角,兽头自印顶探出,栩栩如生,或有鳞片,而最薄之处不过指甲的厚度而已。
此等玉石能工,唯有东海岛国特有的金刚砂才磨得出来,也只有身分贵重的东海岛国国主才配拥有。
皇帝闭上眼,嗓音沉下来,摆了摆手:"确实是东海国主的印信。"
也如姜冷冷地道:"贵国太乐府允诺要献上合欢散,可却拿假的蒙骗,为了互市毁掉诚信,值得吗?"
糜爪冬不得不帮腔,板起脸来:"不错,两国往来讲求的便是诚信,也船主与我不远千里,求的不过是丝竹之道,陛下便是这样回报我两的赤诚?"
此话一出,皇帝与皇後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殿上诸人表情纷呈各自精采。
皇子怒气腾腾,瞪着戟王:"戟王,你怎麽说?"
戟王高挑的身影,被烛光拉得又细又长,分毫未动。他长睫平静地垂下,薄唇微微抿着。
既不反驳,亦不承认。
太乐府副主事连忙跳出来护主:"陛下冤枉,合欢散曲谱是贵妃娘娘的,殿下哪里会知道是假的呢?"
皇帝恍然,半合着眼:"是呀,爱卿不说,孤都忘记这事了。"
刘贵妃款款走出来,神色镇定,低首道:"陛下,曲谱确实是合欢散,绝无造假。"
皇帝掀起眸子,神情复杂地看着眼前陪伴他十年的女人。
她曾经是一个多麽天真烂漫的小妃子,如今却变成敢与皇子争权的野心家。
沧海桑田。
一个人要彻头彻尾地变成另一个人,只需要赋予权柄还有纵容。
他是这麽宠她,这麽纵容她。
可曾几何时,她竟敢在他眼皮子底下,陷害皇子,丢掉大齐国的脸面,毁去诸多臣子与百姓的期盼,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蠢事。
当真该死。
转念之间,帝王的杀意已悄然浮上心头,正准备甩眼风给禁军统领时,刘贵妃陡然重重跪下。
刘贵妃蓦然仰起颈子,凄切地问:"陛下,您难道忘了当初与臣妾相遇时与妾说过什麽?"
皇帝神色顿了顿。
刘贵妃双目含泪:"妾既然看上有雄心壮志的陛下,心里所想也一定是与您一致,怎麽可能背叛您背叛大齐国!"
皇帝瞬时恍神。
他与刘贵妃初遇之时,北境敌军在来犯的路上,数万铁蹄踏尘,人人皆悲国之将亡。
彼时他将所有妃子儿女,包含皇後在内,全数移去安全的城郊别邸。唯有刘贵妃哭着求他让他留在身边,说是非得与他生死与共,否则她做了鬼也魂魄不散缠着他不放。
他当时便动容地承诺,若能捱过这场战乱,馀生必定做个明君,而她将是後宫最尊贵的女子。
这麽多年来,他努力成为明君,而刘贵妃也竞竞业业,操持後宫,照料幼子,除了偶尔与老三争锋相对,倒也挑不出什麽错处。
再说,他没几年可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