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乾清宫议事,皇帝见到陈琰第一句话就是让他不要总不着家,十数道目光齐刷刷看过去,陈琰人都僵住了,半天缓不过劲儿来。
平安想象着老爹当时的窘迫,险些破涕为笑,可他深知正在挨揍的小孩笑出声来会是什麽下场,咬着嘴唇把两辈子的难过事都想了一遍。
瓮声瓮气地说:“我知道他们心胸宽阔,不跟我一般见识,这样不是很好吗?您不用冒险得罪陛下和同僚,郑先生也被捞出来了,我一个小孩子要救老师,又没人可以指摘什麽。”
小嘴叭叭的,又给自己换来一顿戒尺。
郭恒记着数,打足了二十下,才搁下戒尺,苦口婆心地说:“往後要记住,陛下有事垂询,你当知无不言,可你有下情,却不该越级陈禀。”
“为什麽?”平安问。
郭恒打开书案抽匣,拿出一枚银章给他看:“你可知道,我朝三品以上官员都有这样一枚银章,盖有此章的奏本可以直达天听,除了陛下任何人不得拆封。”
平安点点头,他知道,这叫银章密奏。
郭恒又道:“但是不到万不得已,没有人会真的使用这枚印章,因为你与皇帝走得近,遇事就写密折,别人会怀疑你进谗言,会被同僚排挤丶攻讦丶甚至断送仕途。”
平安呆住了。
郭恒又道:“平安,你很有几分灵气,讨人喜欢,可你难道永远不长大吗?我与你大师祖还能在朝几年,还能护你几年?
“你若资质平平永远不涉足官场,随你怎麽淘气,我们管你一辈子平安富贵便是了。可你如今是皇子皇孙的伴读,未来还要科举入仕,你恨也好怨也罢,二师祖得看着你好好走,不走偏,得善终。”
平安本来都不哭了,听到这句话鼻翼又开始发酸。
“我不会走偏的。”平安抽抽鼻子。
郭恒又与他说好,以後只管做好分内之事,不要轻易参与朝政,遇到困难要告诉大人,不可擅作主张,听他一一答应下来,才放他离开。
……
散衙後,陈琰带平安回家,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一路没有说话。
回到家里,平安更不知道怎麽面对娘亲,索性一头扎进房间,换了衣裳打散头发,倒在睡了。
心情不好的时候睡觉,可以暂时逃避一会儿,等到醒来时就会好很多,然後再思考解决方法,不容易出错。
林月白自然心疼,孩子平时皮起来恨不得当场打死,可真要是在外面被揍了,倒像是剜她心似的。
忙叫人打开陪嫁的箱笼,拿祖传的去肿化瘀的膏方出来,趁着平安熟睡,化在手里搓热,帮他擦在手上。
看着儿子熟睡的模样,陈琰问妻子:“心里难受吧?”
“难受什麽。”林月白道:“两位老师拿他当亲孙子似的,教他是为他好,这孩子胆子也确实太大了。”
锦衣卫,止小儿夜啼的存在,这孩子玩一样地进进出出,更不用说面对天子口无遮拦丶行止由心,再不约束一下,真的要大闹灵霄宝殿了。
……
平安醒来时,娘亲还在屋里睡觉,老爹已经上朝去了,四周一片药香,手也没那麽疼了。
背着书箱登上家里的马车进宫,珉王看着他的左手,瞠目结舌:“你也会挨揍?”
平安叹一口气:“一言难尽。”
乖巧听话的李宪会被揍,聪明伶俐的平安也会被揍,珉王这下更加确信,人活着终究是要被揍的,根本没有努力的必要。
平安给他一个大白眼。
“正要跟你说,我的研究有了新进展。”珉王说着,翻开一本《三国志》:“原来答案不在医书里,在这里。”
他指出几行字:“羽尝为流矢所中,每至阴雨,骨常疼痛。医曰:‘矢镞有毒,毒入于骨,当破臂作创’,刮骨去毒,然後此患乃除耳。”
平安:“……”
所以你查了两个月的医书,就查到了“刮骨疗毒”?
“不行吗?”珉王问。
“当然不行了!”
平安叮嘱他,这话私下说说就罢了,千万别说给太医听,人家会说你谋杀亲爹的。
珉王还想跟他多掰扯几句,胡学士来了,也便将无关的东西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