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麦穗蹲在灶前,将赵德给的一钱硝石碾碎,混入灰水中煮沸。她用竹管引滴,记录水珠落碗的间隔,一块灰黑色盐砖在陶盆边沿析出。刚写下“硝灰比:,滴初稳”,院外便传来脚步声——差役已至。
灶灰里的陶片还沾着黑斑,陈麦穗用指甲刮了刮“硝灰比:”的刻痕,起身把三块灰斑盐砖码进竹筐。天刚亮,露水压着土腥味往上泛,她没系紧裤腿,草屑蹭过小腿,像昨夜赵德带来的硝石残片一样扎人。
院门被撞开时,她正往羊皮囊里倒盐粒。
“私制官盐,当场查获!”县令的差役举着铁尺,一脚踢翻灶台边的陶罐。水渍漫过地上的炭笔字迹,“滴测验”四个字糊成一团。
围观的村民往后缩,赵王氏站在人群前头,嗓门尖利:“我就说她在煮盐!这回证据确凿,该押去郡城砍头!”
陈麦穗没动,只把羊皮囊口扎紧,拎起一根细竹管插进囊底,另一头悬在空陶碗上。清水顺着竹管缓缓渗出,第一滴落下时,她开口:“官盐溶水快,渣少味咸。这东西,含碱带硝,溶水滞涩,入口苦涩,伤肾损体,戍卒吃了不出三月便会肾里长石——你敢喝一口?”
县令皱眉:“妖言惑众!私盐便是私盐,还敢狡辩?”
“不是私盐。”她从鹿皮囊掏出赵德给的硝石碎片,“这是提纯用的辅料,军营里擦箭防锈的。我若真要造官盐,何必用这等带碱含硝的灰渣?官盐硬脆清亮,这盐砖一掰就碎,沾手涩,溶得慢,滴得更慢。”她指向竹管——第二滴水刚落进碗,清亮无渣,“我用羊皮滤过三遍,再煮再析。若这是官盐,这滴水早该哗啦流尽了。”
县令迟疑,伸手捻了点粉末,搓了搓。
“溶得慢。”他低声说。
“滴得更慢。”陈麦穗指向竹管,“这滴……怎么和郡守府验盐铜漏的节奏差不多?”
没人回答。人群安静下来,连赵王氏都闭了嘴。
陈麦穗抹了把脸,指甲缝里的黑灰蹭在额角。她没擦,只从灶底抽出一块新陶片,重新写下:“滴o升刻,杂质残留约三成。”
差役还想作,远处马蹄声骤起。
两骑飞驰入村,玄甲红缨,佩剑带印。为的亲卫翻身下马,抽出腰间令箭,高声喝:“奉郡守令,缉拿私盐要犯!胆敢阻拦者,同罪论处!”
村民哗地跪倒一片。
赵德踉跄上前,铜杖杵地:“这位军爷,她煮的不是盐——”
“闭嘴!”亲卫一脚踹开他,抽出佩剑指向陈麦穗,“陛下有令,私盐者斩!你可知罪?”
剑尖离她咽喉三寸。她没后退,反而伸手从灶灰深处扒出那三块盐砖,一块块摆在亲卫脚前。
“你说我私造官盐。”她抬头,声音不颤,“可这东西含硝带碱,溶水滞涩,入口苦涩伤身。你北地军营里,可曾拿它当盐吃?”
亲卫冷笑:“废话!”
“那你们可曾拿它擦刀?”她追问。
亲卫一怔。
“可曾敷在伤口上防化脓?可曾抹在铁器上防生锈?”她步步逼近,声音压低,“若没有,我现在就伏法。若有——那你砍的不是罪人,是军需补给。”
亲卫耳坠晃了晃,映出盐砖断面的晶光。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刀鞘,那里有一道陈年锈迹,边缘白。
“……你怎知军中用此物?”他终于开口。
“因为你们的刀,也快锈断了。”她说,“北道断了半月,盐车被劫,戍卒喝马汗。你们现在连换洗的粗布都霉,更别说药材铁器。我这灰盐不入口,但能洗疮、去垢、保兵器。你若不信,大可带回去验。”
亲卫沉默片刻,弯腰拾起一块盐砖,掰开,嗅了嗅,又用舌尖轻舔,立刻皱眉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