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穗把陶片往鹿皮囊里一塞,蹲在田头盯着刚翻过的土。阿禾走过来,手里抱着那摞记了三个月农活的陶片,边走边数:“?子三石五斗一升,细面出粉率比去年多一成二,豆酱酵十二日开坛,香得隔壁家狗都翻墙来蹭。”
“不是香,是饿。”麦穗接过陶片,一张张翻,“狗都知道,能吃的东西,迟早有人来抢。”
阿禾一愣:“你等人来?”
“赵王氏肯站灶前,火候肯传,手艺就压不住了。”麦穗用炭笔在最上面那片划了一道,“光会做没用,得有人买。”
话音刚落,村口传来一阵骚动。几头骆驼伸着脖子往里探,蹄子踩得土道咚咚响,粪便一坨接一坨落在田埂边。几个孩子追着喊:“胡人来了!胡人骑骆驼!”
阿禾皱眉:“又是那个会说八种话的耶律齐?”
“是他。”麦穗起身拍了拍裤腿,“上回他尝了?子饼,走时舌头都快咬了。我说他还会回来,他倒真没让我等太久。”
她快步往村口走,阿禾紧跟其后。村民已经围成一圈,有人抄着木棍,有人端着簸箕准备轰牲口。赵王氏也站在人群里,手里还攥着刚蒸完饼的抹布,眉头拧得像打了结的麻绳。
耶律齐从骆驼上跳下来,拍了拍衣裳,咧嘴一笑:“陈娘子,我带钱来了。”
“带钱不如带铲子。”麦穗指了指田埂,“先把粪清了。”
耶律齐一愣,随即大笑,转身招呼手下:“听见没?干活!谁清一筐,赏半块奶酪!”
几个胡商立刻动手,有人拿木锹,有人用草筐,不一会儿就把田边清理干净。麦穗点头:“粪堆到东沟角地,沤上一个月,翻两回,能肥半亩田。”
围观的村民面面相觑。有人嘀咕:“这也能当肥?”
“不能?”麦穗反问,“你们家猪圈土不也是这么攒的?”
那人闭嘴了。
耶律齐拍拍手:“陈娘子,我这次是真来进货的。不光我,北边三个部族都听说你这儿的?子饼耐放,豆酱能配干粮,细面蒸出来不塌,都想订货。”
“订多少?”
“?子三十石,细面十袋,豆酱五坛,现钱结算。”
人群哗然。三十石粮,够村里二十户吃半年。有人忍不住问:“三……三倍市价?”
“三倍。”耶律齐笑,“我卖到草原,能翻五倍。你们这东西,吃了不拉肚子,行军扛饿,比干肉还金贵。”
麦穗没动声色:“东西可以卖,但有规矩。”
“你说。”
“不独家。”麦穗看着四周村民,“谁家出粮出力,谁得分钱。我统一对接,账目公开,按工分算利。”
耶律齐挑眉:“你不独拿?”
“我要的是路。”麦穗说,“一条能让大家都有钱赚的路。”
耶律齐沉默片刻,忽然鼓掌:“好!痛快!那就立字为据。”
麦穗从鹿皮囊掏出炭笔,在一块新陶片上刻字:“?子三十石,细面十袋,豆酱五坛,铜钱二百三十枚,粗布十五匹,交割即付,分利到户。”
她把陶片一掰两半,一半递给耶律齐,一半自己留下。
“明早装货。”她说,“现在,尝尝新饼。”
阿禾立刻端出一盘五色饼——?子黄、荞麦灰、豆面白,层层叠叠。耶律齐掰了一块,嚼了两下,眼睛一亮:“上次是香,这次是劲道!你们这面,怎么做到的?”
“水匀,酵活,火沉。”阿禾站在一旁念,“麦穗姐说的三要。”
耶律齐笑出声:“你还收徒弟?”
“她学得比谁都快。”麦穗看着阿禾,“记账的事,以后归她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