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个妇人从沟里钻出,每人抱着个陶罐,猫腰冲向盐田边缘的木桩。这些桩子撑着引水渠,年久失修,早被硝石腐蚀得黑。她们把罐子里的液体泼在桩根——那是夜里攒的尿液,含氨,与硝石反应极快,能加朽烂。
“快!快!”有人低声催促。
一个妇人脚下一滑,罐子打翻,尿液泼了半身。她骂了句:“比沤肥还臊!”可没人笑,都咬着牙继续浇。
二十步外,主车道的承重桩已被浇了三遍。陈麦穗亲自上去,用炭笔在桩上画了个圈——等盐车压上来,就从这儿断。
天快亮时,她们撤了。
第二天中午,盐商车队出。
三辆牛车,满载粗盐,缓缓驶入废弃盐田路段。陈麦穗站在高坡上,手里握着一根套马杆。
车轮碾过腐桩,出轻微的“咯吱”声。
第一辆过去,没事。
第二辆过去,也没事。
第三辆,载重最大,车轴压上主道中央时,陈麦穗猛然挥杆,勾住一根横木,用力一扯——
“轰!”
地面塌了半边,盐车侧翻,盐包滚落泥中。牛惊叫,车夫跳车,盐商本人从后车冲下,脸色铁青。
“谁干的?!”
陈麦穗从坡上走下来,步伐不快,却稳。
她走到塌陷边缘,蹲下,伸手拨开淤泥,捞出一块湿漉漉的铜钱。
“秦半两。”她高高举起,“私铸的,纹路歪,边缘有锯痕——这种钱,只在戍卒手里流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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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商脸色一变:“你胡说!”
“我胡说?”她又捞出一块,再一块,泥里竟埋着厚厚一层,“你盐田底下,全是这玩意。你拿军盐冒充官盐,还敢说清白?”
围观的村民愣住。有人认出来了:“这钱……我男人在军里见过!说逃兵才用这种切边的!”
盐商身后一个壮汉下意识后退,却被陈麦穗一眼盯住。
“赵虎。”她叫出名字,“你脖子上的烙印,‘戍七’,是逃兵编号吧?你不是商队打手,你是戍卒叛逃的。”
那汉子猛地抬手去捂脖子,可已经晚了——面巾被扯落一角,一道深色烙印清清楚楚。
人群炸了。
盐商见势不对,突然从怀里掏出火绒,扑向残火堆,想点燃盐包烧毁证据。
陈麦穗早有准备。她一把扯下鹿皮囊,抓出一把粗盐,扬手撒向火堆。
盐遇高温爆裂,噼啪作响,火星四溅,逼得盐商连连后退。
她踩上断桩,站得更高,举起那枚秦半两:“这钱,这盐,这逃兵——你们勾结戍卒,私贩军盐,罪当族诛!谁还敢说这是生意?”
没人说话。
村民围上来,有人开始翻泥找钱,一块接一块,堆成小山。
盐商瘫坐在地,面如死灰。
阿禾走过来,低声问:“接下来呢?”
陈麦穗望着远处官道,没答。
她只是把套马杆插进泥里,杆头挂着那截艾草绳,被风吹得轻轻晃。
绳子上还沾着一点酒渍,颜色比昨夜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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