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入陈宅院子,尚未停稳,便听见郭嘉焦急的呼喊:“说怿!”
邓结闻声立刻从车窗探出头,果见郭嘉正疾步走来,身后还跟着面色不虞的陈群。
待车刚停稳,郭嘉已冲到车前,掀开车帘,却见是荀维先出,他动作一顿,瞬间收敛焦灼,从容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荀维瞥了他一眼,神色自若地扶着车辕便要下来。
这时,陈群也已走近,极其自然地伸出了自己的手臂,稳稳地递到荀维面前。
这一递一扶,动作流畅而熟稔,显然是日常习惯。
车内的邓结和车外的郭嘉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嘴角都忍不住微微上扬,抿嘴偷乐。
待荀维落地站稳,邓结也探出身来。
郭嘉立刻上前一步,直接张开双臂环住邓结的纤腰,将她整个人稳稳地抱下车来,“你怎不说一声,就跑走了?婢子说你们去找侯成,可把我吓坏了!”
邓结被他抱着,喜滋滋地将侯府的铜牌拎起给他看:“你瞧!多亏了谂歌,我们全身而退!”
两位夫人皆是喜上眉梢,看着自己丈夫惊愕的表情。
“你、你们这是?!”郭嘉目光在邓结和荀维间扫视,难以置信,“而且去了趟侯府,关系都好到这个地步了?”
陈群轻轻引过荀维到一边,低声问:“夫人……那侯成粗鄙,可有为难?伤着否?”
他这么说着,也开始仔细打量妻子。
荀维却绕过他关切的眼神,嬉笑着对着那头高声道:“无事!说怿可出了大力气!还为我拿刀抵着侯成!”
“刀?!”郭嘉陈群齐声惊呼,脸色骤变。
两人立刻化身紧张的检查官。
郭嘉抓着邓结上下查看,陈群也顾不得礼仪,拉起荀维手腕细看脖颈手臂。
“当真没事,不用这般……”
邓结还在安慰郭嘉,他却不等邓结说完便拉她入怀,“说好不轻易冒险的,竟还背着我……还动刀……”
邓结心软,回抱轻拍,“好了……是我对不住你……”将自己的脸也埋入他的肩窝。
陈群刚想提气出声,被荀维拉住,“我们先去看看晚膳可备好没。”只好悻悻跟着荀维离开。
晚膳设于雅厅。四张食案分列整齐,泾渭分明。
郭嘉见状不免蹙眉,想起前头陈群对荀维分明也是关心得紧,便故意走到自己案前,抄起那份食槅放到邓结案上,“长文兄,你们夫妻二人吃饭也得分案,太生分了罢!嘉可习惯不了。”
说着朝邓结张罗,“来,说怿,我们还是一如在家般,挤挤热闹!”
邓结看懂郭嘉的意思,欣然入席。
陈群看着郭嘉这毫无规矩的举动,再看自家夫人竟未反对,额角青筋跳动。他强压怒火在对侧坐下。
郭嘉无视陈群的黑脸,地夹起一块鱼肉,自然地递到邓结唇边,眼神温柔含笑:“说怿,尝尝这鱼,极是新鲜。”
邓结习以为常,眉眼弯弯地张口接了,细细咀嚼品评:“嗯,果然鲜美!”
这旁若无人的亲昵,看得陈群眉头紧锁,重重放下箸,痛心疾首:“郭奉孝!食不言寝不语!夫妻相处,贵在相敬如宾,大庭广众……如此狎昵,成何体统!”
他起得口不择言,开始抱怨起来:“我真是不明白,丈人是怎么看上你,还先后两次荐你出仕!”
荀维闻言,噎了下,差点又喷出来。
郭嘉却浑不在意,懒懒地剔着鱼刺,眼皮都不想抬:“比起繁文缛节,文若更在意嘉的真心罢!”
虽然他想起在许都被自己各种精神创伤到的荀彧,压了压眼底的促狭。
“他看人至明,自然知晓嘉虽不拘小节,从不遮掩。比起某些人……明明心如明镜,却非要端着架子,让亲近之人也猜得辛苦,却也不累?”
这话虽对着陈群说,却也似有若无地飘进了荀维耳中。
邓结也注意到了荀维的沉默,想起马车上荀维同她说陈群“礼敬有余,情趣总显不足”的低语,心中一动。
她也大着胆子道:“陈公子,你总说礼法规矩,可你对谂歌分明极好!就像方才下车,你立刻就伸出手臂扶她,多体贴!只是……”
她看了眼荀维,“只是太过‘礼敬’啦!奉孝看似无状,可待我之心从不藏着,我知晓他心意,自然也欢喜。谂歌这般好,你也该放松些,别总绷着嘛……”
她说着,还朝荀维眨眨眼,“谂歌,你也试试,莫让他一个人端着!”
荀维被邓结这番直白大胆的怂恿说得脸颊绯红,下意识看向陈群,见他也是一脸错愕,心中竟当真燃起想要“试试”的火苗。
郭嘉看荀维那副明明意动却又强自镇定的模样,心中暗笑,决定再添一把火柴。
他故意挪近邓结两分,“说怿,你看人家‘陈公子’,坐姿端正,目不斜视,果是君子风度!哪像我,总忍不住想挨着你,就想给你夹菜,生怕你吃得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