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只是迟上一瞬,我也会被那股情绪,那种说不清的压迫与惊惧,彻底吞没。
走得越快越好。
转眼便过了年。
随着新岁啓幕,承和的时代彻底落下帷幕。
新皇登基,改国号为“新景”。
举国哀恸的国丧,也随那场厚雪一同尘埃落定,漫漫寒冬终于过去,新的春天,即将来临。
我却愈发忙碌起来。
经商之道无止无境,京中各大铺子亟需重整,人手调度丶账目清查丶货线更换。
哪一样都要事必躬亲,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只偶尔能有一天早些躺下,但我却还未到天明,便从梦中惊醒。
梦魇将我从睡梦中拽出,满身冷汗,彻夜难眠。
後来,与其睁眼熬到天亮,我索性起身,将自己塞进无休止的琐事里,好转一转心神。
我常梦见父亲,梦到他怨怒地看着我,说我太过狠心。
梦见卫泉,脸上血肉模糊,张口欲言却喉破无声。
梦见林彦诺,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直直望着我。
偶尔,也梦见李昀。
梦里他一身鲜血,眼神猩红丶满目不可置信……那是我最不敢直视的梦境。
我知道,他们不是化鬼而来索命。那些梦,是从我心底长出来的影。
可就算如此,我也从不後悔。
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仍会那样做。
白日里,我看着愈发沉郁。镜中人神色晦暗,眉目间尽是纡郁难释。
云烟见我日渐消瘦,终于急了起来,几乎每日都要为我把脉。
我那只无法医治的右眼,成了她心头一块结,她对我身体的照料也因此愈发小心。
好在诊脉之後,她说我不过是太累了,惧意压身,疲惫压身,才会夜夜惊梦。
她一边熬药调息,一边劝我好好休养。
久而久之,那些梦也不再夜夜惊醒我。
只不过,梦虽渐浅,那些郁结却还在心底。
但我慢慢学会了将自己沉下去,不挣扎,不惊惧,只等天亮。
待春意将临,万物复苏之时,一切终于渐露雏形。
那些缠绕多时的梦魇,也总算彻底散去。
许是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些,我竟觉前所未有的疲倦袭来。
云烟劝我多歇歇,养养神,我便也顺势安然地每日多睡很久。
其实,我心里清楚,是因为那种深入骨髓的仇恨忽然被抽离,力道之猛,与当初刺入时别无二致。
要适应失去恨意的自己,并不比背着它活着更容易。
直到这日,风驰兴冲冲闯入书房,将一封家信递至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