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上下早已动了气象,各处都紧绷着弦,人人提起十二分精神,各守其责,不敢稍有松懈。
听说要来给二公子行加冠礼的,是曾任尚书令的一品老臣沈从晟,乃是侯爷昔年的授业恩师。虽已隐退多年,但门生遍布朝堂,至今仍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此次侯府能将他请来,必然耗费了极大心力。而且此事一出,亦意味着荣庆侯府今後在朝中更加稳固的地位。
这样看来,二公子加冠之後,便会入朝为官,正式步入仕途了。
如此背景之下,这场冠礼虽是喜事,却不比平常热闹,反而处处透着紧张。府中上至当家主母,下至洒扫小厮,皆被耳提面命,不得有丝毫差错。
这一次,我万分谨慎,心里头一遍遍告诫自己,绝不能再犯半点错。
只求老老实实守好本分,也盼着二公子事务缠身,无暇再来教训我。
我小心翼翼捧着绿牡丹,因为身上伤势已缓,脚下也稳了几分,将它送至大夫人房中。
其馀各色牡丹由其他人用小推车一并送来,一团团丶一簇簇,盛放得极是热闹。
大夫人立于花前,指尖轻拈花瓣,目光和缓,低声感叹:“真是想不到,咱们侯府竟还能出个养花的大家。”
她素手如玉,轻轻翻着花叶,语气中难掩几分欣然,“好极了,有赏。”
我心里欣喜,正欲俯身行礼,旁边那位大丫鬟却轻巧一步,将我身影挡在身後。
她笑盈盈地凑近大夫人,开口便是吉祥话。
“这都是托了二爷的福气。二爷乃是金童转世,连这十年难养一株的绿牡丹,如今也一口气出了两盆,还都出在二爷院里。”
她回头斜了我一眼,我不甚分明是何意,她又笑着转回去:“哪是这小仆人养得出来的,分明是借了二爷的气运。”
我听得目瞪口呆,原来话竟然可以说得这样黑白颠倒。
可大夫人却笑了,眼角细纹微颤,语气温柔:“你这张嘴,倒真是会说话。”
她看似埋怨,但那话里和面上的欢喜作不了假,正是认同了大丫鬟的话。
她拿手指虚虚点在大丫鬟的额头前,似嗔似宠,旋即随口道:“罢了。若随意赏了他,反倒冲了诺哥儿的福气。”
大夫人语气轻淡,连个眼神都未分给我,吩咐道:“退下吧。”
大丫鬟这回不再掩饰地笑了,朝我挥了挥手,手腕翻飞,带着十足的得意。
我只能低头应声:“是,小的告退。”
出了大夫人的院子,我不敢停歇往回走。心里倒是没什麽难过,这样的事对我来说已是稀松平常。
还没等走回花圃,就见阿初急匆匆从二公子院里奔出。
一眼瞧见我,他几步冲上前来,语气压得极低:“小山,你上哪去了?二爷到处找你。”
“我刚去大夫人那里送花去了。”我缩了缩脖子,讷讷问,“二公子找我,是有什麽要事吗?”
天可怜见,眼下府里忙得人仰马翻,二公子竟还惦记着我,实在是天命不饶人。
阿初脸一沉,擡手就拎住我後领,轻而易举将我提离地面:“主子叫你,哪由得你多嘴问缘由?”
他眉峰紧锁,一副凶神恶煞模样。
但我也不是头一日受他训了,自知挣扎无用,便乖乖任他拎着,甚至还暗暗用力收起膝盖,免得让他拎得太辛苦。
快到屋前时,阿初忽地叹了口气,将我放下,手上顺了顺我皱巴巴的衣襟,语气低缓了些:“小山,不该问的别问。主子说什麽,就做什麽。”
我点点头,小声应道:“我知道的,只是问问你罢了。”
阿初却没再和我多废话,擡手在我背後轻轻一推:“进去吧,别让二爷等急了。”
屋内,丫鬟正低头研墨,二公子身着素衣,单手支颐,神色似喜非喜,眉眼间却藏着一缕缱绻不明的忧色。
我怔了怔,脚步顿在门侧,不敢随意出声,免得扰了他的兴致。
许久,二公子才放下笔,吹干纸页,动作极轻极缓,仿佛其中承载的是不容折损的密语。
他将信折妥,收入信封之内,末了又细细抚平封面上微不可察的褶痕。
随後,他挥手,让丫鬟退下。
“小山,来。”
我低头向前,不敢走得太急,怕身上暑气未褪,冲撞了他的鼻息。
“二爷。”我低声回答。
二公子并不擡眼,只缓缓将那信封递与我,语气柔中带冷:“这封信,你亲自送到镇国公府,务必亲手交给世子爷。”
我惊愕地擡头,这信看起来如此重要,竟要我去送吗。
二公子眼底盛着不容置疑,厉声道:“一定要规规整整地送去。记住没有?”
“是,二爷。”我连忙弯腰应声,双手恭敬托起。
“恩。若世子爷不在,你便等到他回来。”
“是。”我低头,再不敢多问半句。
“好了,去吧。”
【作者有话说】
小山():你把这事交给我去办,说白了你也没当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