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性子灵活,口齿伶俐,平日我最爱听他东扯西讲。
可不知怎的,今日再听,也觉味同嚼蜡。
山水看尽,珍宝寻遍,连那初至南地时令我心神荡漾的一草一木,如今也不觉稀奇了。
我长叹了一声,半闭着眼,懒懒地道:“唉。”
风驰凑过来,眼睛里带着几分调皮,似也有几分心疼:“那爷给我讲讲京里的事吧?我还没去过京城呢,京里是不是金碧辉煌,处处都是穿金戴银的贵人?”
京里?
京城于我而言,早已如雾中花丶水中月,一日日远去,形销影灭。
“今年冬天进贡,你随我去便是。”我随口道。
风驰一听,眼睛瞪得溜圆:“爷今年要亲自去?说好了得带上我。”
我看他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撇了撇嘴:“你当京城多好玩?冬天冷得像要把骨头冻裂,像你这样的南蛮子,小心冻死街头。”
风驰却不以为意,嘿嘿笑着:“我才不怕。人都说京中十步一官,遍地权贵,富贵奢华,奴才可要开开眼界。”
我垂眸不语。
脑海中浮现的却不是金玉满堂,而是血流成河的画面。
那才是真正的京城。
风驰忽地压低声音问:“爷可听说了?朝廷要剿海匪,已派人南下,只是旨意还未传到南地,不知来的是谁。”
我打了个哈欠,语气淡淡:“来谁都一样。没水师,他们连海面都迈不出一步。”
风驰点头:“那自然少不了咱家的水师。”
我掀起帘子,望向船外两侧。
卫家的水师正列阵护航,黑甲银戟丶神色森然。船行水破,浪花飞溅如练,稳沉如山。
“只怕到时全被朝廷收编了去,咱家白白养了这些年。”我低声喃喃。
这是如今父亲最大的顾虑。
这两年,朝局暗涌。
太子与三皇子争储愈烈,圣上又有意以军功定鼎,欲借剿匪与平边之机树立新权。
水师,便成了兵家必争之地。
而我卫家,坐拥南洋航道丶兵船千艘,不可不入局,不得不表态。
父亲欲我进京,明是进贡,实是观势选边。
这一局,不能避。
我曾以为,只要离了京,便能与过往一刀两断,再不与权贵为伍。
可世事无常。
如今,我竟也能执舟执舵丶行于波涛之上,左右风浪。
我正沉思,外头却有护卫疾步而来,在门前禀道:“少爷,前方水道来船一艘,打着官旗,自称李将军座舰,欲与我方船队接洽,是否停船相迎?”
我一愣,唇畔轻声念出那名字:“李将军?”
“是。”护卫应道。
“李”字一出口,心口竟怦然一跳。
片刻迟疑,我脑中飞快掠过各种李姓将领的名号,却想不出具体的人。
我指尖微紧,面上却仍不显异色,语气平缓:“问清他们来意,若非无礼之举,凡事能应就应。只说爷偶感风寒,不便出舱待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