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这六扇高及丈馀的松鹤屏将他拦在外头,我几乎怀疑李昀那双眼,早已穿透屏风,将我望个通透。
“实在抱歉,我近日染风寒,不便见客,只得以屏风遮陋。望将军莫怪。”
我低声开口,因紧张,这声音甚至不需刻意便带了些微虚弱。
“卫公子不必客气,是我唐突打扰了。”李昀低沉的声音落在室内,语调未有起伏,可能是年岁更长,变得更加沉稳。
他继续道,“久闻卫家声名,今有缘一见,纵然少主不便接客,也总该来一礼。”
咦?
我不由想要轻笑,忍不住微微仰颈,想从屏风缝隙中一窥他的神情。
李昀的语气温和,礼数周全,不再是昔日那般高高在上,目无下人。
哪怕我明知这不是对我这个人,而是对卫家的少主,依然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我心口迸发出异样的情绪,这情绪甚至让我呼吸紊乱,声音都带了丝不易察觉的颤意:“将军何必如此客气?不知此次前来,所为何事?若卫家能效一臂之力,还请将军明言。”
“奉命剿除阔罗一带海寇。”李昀淡然作答,“新兵水土不服,若不仰赖贵府水师,恐难推进。”
果不其然是为此而来。
我毫不迟疑答道:“卫家早闻朝廷有意清剿海寇,一直严阵以待。只是未曾接旨,故不敢擅动兵船。现既有圣命,卫家自然全力配合。”
说到此处,我才意识到失了待客之礼,忙唤人添座,“快请将军入座。”
屏风上,李昀落座的身影依旧挺拔。
那团身影仿若一簇沉燃不熄的烈焰,灼得我心头发烫。
我缓缓平复心绪,再开口时声音已无颤意,反而稳重从容。
原来,与他并坐而谈的感觉……竟是如此畅快。
李昀微微颔首,似在沉思,那映在屏风上的影子微不可察地一动,仿佛被轻风拂过,带起无声涟漪。
“若今日未能碰上卫公子,接下来,我也需持旨登门。”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海寇凶猛,新兵尚未成形,又水土不服,病倒了不少。不借助熟悉水势的卫家,只怕难以进展。”
我答道:“将军实不必客套。我这就命人,将此次随航的水师交予将军调遣。”
李昀拱手致谢。
我转头吩咐风驰:“你传令下去,即刻起,随行水师归李将军节制。命雷霄和雪独也一同去。”
风驰微怔,眼底隐有一丝不安:“少爷,要不留下一个……以防……”
“快去。”我语气转冷,截断他未尽之言,“还要我再说一遍?”
风驰顿了顿,低头应道:“是,属下遵命。”
风驰退下,我对李昀解释:“雷霄和雪独是我贴身护卫,武功精悍。”
李昀见状,承诺道:“卫公子不必忧虑,我既在此,必不容你有半分闪失。”
他语气平和真挚,那般理所当然,竟让我心头一颤。
那个曾将我视若草芥丶不屑一顾丶连看一眼都嫌弃的人,如今却收敛锋芒。
如此强烈的反差,恍若惊涛拍岸,一波一波将我拍得血脉偾张。
要说一刻之前,我对他还有些惧怕,此刻却全然不同了。
那种压迫不再是恐惧,反倒带了种难以言喻的刺激与颤栗。
我忽忆起,昔日唯一一次近距离注视李昀容颜时的情景。
那日我失神,将茶盏灌得满满,连一旁令我胆寒至极的二公子也被我抛诸脑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