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沈子宥一拍桌案,高声叫好,“今日真是借了卫兄的光。你不知,平日这尊神请都请不动,就算来了,滴酒不沾。”
李昀轻笑:“行了,我平日皇命在身,一身差事,哪有几日得闲?今日也是难得。”
沈子宥道:“那你倒说说,今日是怎麽个难得法。”
我也转头望他。
李昀眼睛转了转,抿唇一笑,恍然间比那灯火还温软三分:“自然是……得知今日有故人在此,不请自来,求一序耳。”
我的眼皮怦怦连跳好几下,在这样温润的笑容下强撑定力。
我矛盾极了。
一边被李昀这般自然的姿态搅得心神难安,一边又忍不住暗自怀疑。
此刻我不得不承认,李昀除了是驰骋沙场的大将军,竟也是比戏园头牌还会做戏的角色。
除非,他是真的不记得我了。
我只能暂时抱着这样的心态。
可我不是个好戏子。
哪怕来京兆府前,我以为自己早已准备周全。
恰逢此时,珠帘“哗啦”一声掀起,一群穿得极清凉的姐儿和哥儿进来,笑语盈盈,香风扑面。
顿时将席间气氛推至又一波高潮。
每人左右便各坐了一位男女,姿态亲昵,柔若无骨。
有人替我斟酒,有人拾果脯送到唇边,艳色撩人,香气缠绵。
我下意识张口接了,却在果脯入口的瞬间,眼神仍旧不由自主地,落在对面那人身上。
李昀双臂展开,懒懒搭在椅背上,不似纵欲,更像盘踞山巅的鹰。
左右二人依偎在他身畔,他却毫无半点局促之意,反像是从容布控的猎者。
他也与我一样,微张嘴唇,咬下果脯。
可半眯起的眼睛,却似狼,在无人望向他时,悄然眯起,似在窥伺。
我猛地起身。
我还没修炼到火候。
今日,已到我的极限了。
“诸位见谅,在下酒力浅薄,改日待安顿妥当,必当设宴再叙。”
我的话音一落,风驰已快步而入,眼疾手快地将我扶住,做足了样子。
我无暇顾及席间衆人的挽留与好言,只顾低头行礼,失了几分礼数,却也顾不得了。
转身掀帘之际,我忍不住回头。
隔着帘影灯光,我好像看到李昀沉静的脸,不复方才那般温润如玉,眉目间透出冷淡漠然。
我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因我已经转身,无法再去确认。
走出琼台阁,夜风扑面而来,扑灭了满身酒气,也带走席间那些灼人的目光。
风驰为我披上狐裘,温热干燥,是一直被炭火细细烘过。
擡头望天,月亮大得惊人,像一口倒扣的银盆,清冷的月色让我回神。
风驰拿出马凳,扶着我坐进马车里。
待我坐定,风驰迟疑地开口:“爷,这位李将军,好像有些不对劲。”
我微微阖目,没有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