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第 22 章（第1页）

第22章

市局技术鉴定中心的灯光彻夜未熄。那盘承载着《霓裳叠》旋律的脆弱磁带，在精密设备的呵护下，正经历着小心翼翼的清洁丶修复和数字化转录。每一分钟都显得无比漫长。

病房内，顾遥斜靠在床头，加密平板屏幕上分屏显示着实时的修复进度条和王队从高原研究站外围发回的监控简报。她的脸色在屏幕冷光的映照下更显苍白，紧抿的唇角绷成一条坚硬的直线，目光锐利如鹰隼，仿佛随时会撕裂虚弱的躯壳，扑向千里之外的战场。

林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面前摊开着秦佩云笔记中关于“听觉节奏神经编码”的复杂图表和老裁缝刺绣的高清扫描图。她试图在旋律到来前，尽可能做好分析准备，但眼角馀光却不时担忧地瞥向顾遥。她能感觉到，顾遥周身散发出的那种焦灼和压抑的戾气，几乎凝成了实质。这种状态对伤口愈合极为不利。

“技术中心报告，磁带表层霉变清理完毕，正在进行基底加固，预计还需两小时才能尝试播放转录。”林笙轻声汇报最新进展，试图用平缓的语气安抚对方。

“太慢了！”顾遥猛地一拳砸在床沿，牵动了伤口，痛得她倒吸一口冷气，额角瞬间渗出冷汗，但眼神中的烦躁却愈加炽烈，“王队那边发现研究站有异常车辆进出，频率在增加！他们可能在转移东西，或者准备新的行动！我们却在这里干等着一盘破磁带！”

她的声音因激动和疼痛而沙哑撕裂，带着一种近乎失控的挫败感。

“顾遥！”林笙放下手中的平板，语气第一次带上了严厉，“你冷静点！你现在这个样子，就算磁带立刻修好，你有精力分析吗？就算王队现在需要支援，你能去哪里？”

顾遥猛地转头瞪向她，目光如冰锥：“林博士，做好你的技术分析就好。我的身体和行动判断，不需要你来指手画脚！”话语冲口而出，带着久居上位的冷硬和因无力而産生的迁怒。这是她惯用的防御姿态，用距离感来掩盖脆弱。

林笙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冷刺得一怔，心底涌上一股委屈和酸涩，但更多的是一种深切的担忧和不容退缩的责任感。她没有避开顾遥的目光，反而站起身，走到床边，直视着她因情绪激动而微微发红的眼睛，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坚定：

“我不是在指手画脚。我是在提醒我的搭档，也是在关心一个……朋友。”她顿了顿，那个称呼让顾遥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你现在冲出去，不仅会害了自己，更会打草惊蛇，毁了所有人之前的努力！‘织网’的敌人比你想象得更狡猾丶更耐心！我们必须比他们更沉得住气！”

“沉得住气？”顾遥冷笑一声，试图用更强的气势压过对方，“等你按部就班地分析完，黄花菜都凉了！刑侦不是做实验，没有那麽多时间让你追求百分百的完美数据！”

“但如果没有准确的数据，贸然行动就是送死！”林笙的声音也提高了些许，带着科研工作者不容置疑的固执，“你忘了老裁缝是怎麽死的？忘了周教授是怎麽灭口的？忘了你差点在涵洞里摔死？！‘清道夫’就等着我们犯错！你的命，不只是你一个人的！”

最後那句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顾遥心上。她猛地僵住，看着林笙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担忧丶焦急甚至是一丝……心疼，所有强硬的僞装仿佛瞬间被击碎。她想起了坠落深渊时那只紧紧抓住她的手，想起了昏迷中听到的带着哭腔的呼喊，想起了这些天无微不至的守护。

一股混杂着懊恼丶羞愧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悸动的情绪猛烈地冲击着她。她习惯了一个人扛起所有，习惯了用冷漠隔绝情感，习惯了将队友的牺牲归咎于自己的失误而不断自我鞭策。她从未想过，有人会如此直接地丶不顾一切地告诉她，她的命很重要，不仅仅是为了破案。

看到她眼神中一闪而过的脆弱和动摇，林笙的心瞬间软了下来。她深吸一口气，语气缓和下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顾遥，相信我一次，好吗？给我一点时间，也给技术中心的同事一点时间。磁带修复後，我会用最快的速度分析。在这之前，你需要休息，哪怕只是闭上眼睛养养神。只有你保持清醒的头脑，我们才能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她伸出手，不是去碰触顾遥，而是轻轻拿走了她紧握在手里丶几乎要捏变形的加密平板，将它放在稍远的床头柜上。这个动作带着一种自然的丶不容拒绝的关切。

顾遥怔怔地看着她做完这一切，反抗的话语堵在喉咙口，却怎麽也说不出来。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极度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几乎将她淹没。她看着林笙清澈而坚定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指责，没有畏惧，只有真诚的担忧和一种……让她想要依赖的坚定。

她一直紧绷的丶如同花岗岩般坚硬的心墙，在这一刻，终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我知道了。”良久，顾遥极其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见。她不再看林笙，而是缓缓向後靠倒在枕头上，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显示出她内心极不平静的挣扎。

但这已经是一种妥协，一种前所未有的让步。

林笙看着终于安静下来的顾遥，轻轻松了口气。她默默坐回椅子，没有再多说什麽，只是将病房的灯光调得更暗，营造出一个更适合休息的环境。

寂静重新笼罩了病房，只有两人并不平稳的呼吸声交错。刚才的冲突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雷阵雨，激烈短暂，却冲刷掉了一些隔阂与僞装，让某些真实的情感得以浮现。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林笙以为顾遥终于睡着时，却听到她极轻地丶几乎像是自言自语地问了一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

“林笙……你为什麽要做到这种地步？”

林笙擡起头，看向床上那个看似平静的侧影。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勾勒出她略显脆弱的轮廓。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温柔而复杂。为什麽呢？因为案件？因为责任？还是因为……那份早已悄然滋生，连她自己都无法完全定义的情感？

最终，她只是轻声说道，语气平静却蕴含着力量：“因为，你是我选择的搭档。而我，从不轻易放弃我的选择。”

这句话，像一颗种子，轻轻落入了顾遥心底那片荒芜已久的土地。

窗外的夜空，繁星点点。风暴来临前的夜晚，格外寂静，却也孕育着无法预测的明天。心墙上的裂痕，或许微小，却已为光的进入，开辟了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