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互道寒温,令仪又动身离开,准备去芙桐馆劝说浣柔对付皇後。
各宫宫女都在兴致勃勃地为乞巧节做准备,没有人注意到她。令仪撒开腿疾奔,拐角处忽然窜出一个捧着托盘的宫女与她相撞,碗中药汁尽数泼在地上。
那宫女弯身捡起地上的碗和托盘,横眉立目地瞪着令仪:“好不容易拿来的药,全叫你碰撒了!”
令仪连忙致歉:“我再陪你去拿一趟吧。”
那宫女神色一动:“不必了。”便顺着原路快步返回了。
令仪想着她的主子若有怨怪,自己可以帮着解释几句,便仍在原地等待。
不经意间的一擡头,芙桐馆的匾额映入她眼中。令仪查看左右无人,悄悄走了进去。院中景致十分清幽,只有风吹动院中梧桐树叶的声音,此外再无其他响动。
殿门大开着,许是宫女们都去准备乞巧,连个拦她的人都没有。她跨进门,把正在默默垂泪的浣柔吓了一跳。
“是谁!”待看清来人,浣柔心神稍定,缓缓开口,“你是来看本宫笑话的吗?”
令仪含笑道:“娘娘是皇上的新宠,民女能看什麽笑话?”
浣柔慌忙拭去了眼角的泪珠,转过脸去不理她。
“我知道,皇上不是你的心上人,宫里的人排挤你,齐谌骗了你,皇後又猜忌你,你的日子并不好过,是不是?”
她说一句,浣柔的泪珠便像断了线一般不停地落,声音也带上了哭腔:“明知故问!”
齐烜年纪比她大很多,虽然勉强算是温柔,但是娶她本来就是为了生孩子,在房事方面就多了几分急功近利。
加上他因疲累,晚上常常不在状态,她总要使出浑身解数让他重振雄风。
涉世未深的侯府千金嫁为人妇,却要在房事上使出各种手段,她觉得屈辱极了。
累了一晚上,早上皇後还要召见她,明面上是为了安抚,其实就是为了让宫女给她按摩避孕。
她纵有千般不愿,也得顺从皇後的意思,就为了她的那句许诺:“哪个妃嫔能永远受宠,只要你乖乖听话,本宫可以保你一辈子安宁富贵。”
令仪看着泪流满面的浣柔,不由得扼腕叹息。前世她和齐谌的关系表面上很和谐,起码不会在这些事上犯难,甚至生了两个孩子。
可是这一世,她彻底沦为了皇後母子不和的牺牲品。
两人正相对无言,一个宫女已风般卷进来。一见令仪,她立时愣住,尴尬地立在原地。
浣柔瞥了令仪一眼,向那宫女伸出手去:“不用理她,拿过来吧。”
那宫女眼睁睁地看着她把汤药喝下,收拾了碗盘退下了。
浣柔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语声忽然低柔了许多:“我入宫後,才知道有这麽多避孕手段。针灸,按摩,可皇後还是不放心。月事推迟了半个月,她就坐不住了。”
“刚才你喝的是堕胎药吗?”
浣柔神色愤激地看着她:“是,你一定会觉得很痛快吧。我这辈子都要这麽度过了,这就是背叛你们的代价。”
令仪摇了摇头:“我怎麽会高兴?妹妹误入歧途,我只会觉得她可怜而已。”
浣柔神色一顿:“妹妹?”
在她眼中,令仪像蝼蚁一样微不足道。但此时从对方口中听到这个称呼,她竟然并不排斥。
无论嫔妃还是下人,所有人都看不起她。她去求渊柔,被拒之门外;通阳侯夫妇也只希望她光宗耀祖,不仅无视她的抱怨,还劝她忍耐。
她好像被整个世界抛弃了,可是她最看不起的人,竟然能理解她的痛苦。她并不觉得丢脸,反而有种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欣喜。
“如果皇後愿意保你,又怎会放任下人那般作践。她的眼线遍布宫中,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愿意。你一味仰仗她,不如把希望放在自己和腹中孩子身上。”
说罢,令仪便转身走了出去。她点到为止,关键还是看浣柔自己能不能想通。
没走几步,她就听到屋内的呕吐声。
她透过窗子,看到浣柔俯身在花盆里吐出堕胎药的场景。
看来浣柔已经醒悟,宁愿用自己的肚子挣一个前程,也不愿再相信皇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