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懿容仍不肯松口:“我的女儿我自己清楚,她决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茗绣嘴角浮起一丝玩味的笑容:“夫人为了回护一个义女,宁愿抗旨不遵吗?”
她们身後的屏风上映着两个模糊的人影,在二人的谈话中微微晃动,像是忍不住要冲出来一样。
“别出去!”程远扬拉住令仪的手,低声劝道,“不要进宫去承受他们的侮辱,程家能保得住你。”
令仪试图掰开他的手指,奈何他握得太紧,一时半刻无法挣脱。
“我不出去,让她在这里等一辈子吗?皇後只会觉得我害怕,更有理由针对程家了。”
程家当初打着见义勇为丶一见如故的幌子收留令仪,动机本来就很牵强,後来又那麽护着她,本就让人费解。
一直无人敢提,无非是担心程家记恨。如果皇後发现她重生的秘密,这种超乎人们理解范围的解释只会给她们招来杀身之祸。
程远扬慢慢松开了手。
在边关作战的时候,他对家族的荣誉感与日俱增,已经不再像从前那般任性了。
程远扬转过头,为自己无法保护妹妹而羞耻,再也没有看她一眼。
令仪整理了下衣衫,缓步走出屏风:“姑姑不要为难国公夫人,我跟你去。”
孟懿容站起身想要阻止,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跟着茗绣走了出去。
盛夏时节,火团般的紫薇花垂在殷红的宫墙边,在令仪眼前展开一幅如诗的画卷。
茗绣带着她步入紫微宫正殿,皇後的背脊挺得仍然笔直,那副正襟危坐的模样在令仪眼中却剥落了端庄温婉的表象,露出内里的冷酷丑恶。
皇後的声音透过珠帘稳稳地传出来:“程姑娘不要怕疼,稳婆的手很轻,你闭上眼睛,一会儿就完事了。”
令仪转头看着走上前来的稳婆,神色自若地问:“民女有一事不明,三殿下的初夜该怎麽验?”
那婆子耸然动容:“放肆!皇子的清白轮不到你来质疑!”
话刚出口,她自觉在皇後面前失了礼,忙心虚地退到了一旁。
皇後眼中悲喜莫辨:“稳婆是伺候女人的,当然不懂男人的事,想来他们也不需要证明自己。”
“三殿下想要一个干净的妻子,民女也想要一个干净的丈夫,二者并不矛盾。”
皇後心中暗喜,挑眉问:“你是想违抗皇上的命令吗?”
令仪低下头,语声恭顺中却透着一股毫不退让的坚决:“民女不敢,只是不明白,为何都是成婚,哥哥就需要试婚宫女调教,民女就只能证明自己的初夜还在?”
“如果你一直本本分分,本宫还可为你辩驳一二。可是外间流言太多,所以——”
没有说完的话里,已经包含了许多嘲讽的意味。皇後阴恻恻地想,要是令仪执意不从,就太不知进退了。
“红拂夜奔传为千古佳话,卓文君私奔,世人就要骂她淫奔,区别在哪里?无非因为李靖是英雄,司马相如高攀,後来又变了心。娘娘难道觉得殿下高攀了我?”
皇後并不想替齐询辩驳什麽,但顾及齐烜的面子,总要说两句场面话。她正在思索如何反驳,忽听宫女通报:“三殿下来了。”
她愣住的工夫,齐询已飞步进门。皇後挤出一丝笑容,向齐询温言道:“快劝劝你媳妇,一会儿工夫的事,何必闹得这麽难看?”
齐询向皇後行了礼,把手扶在令仪的背上,借以传递自己的力量。
“儿臣相信她。”
皇後一惊,嘴角浮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程姑娘去寻你的路上匪患横行,你如何确定她还是完璧?”
齐询的表情却十分镇静:“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儿臣若是被她骗了,不是正中娘娘下怀吗!”
皇後头顶凤钗微微颤动,恰似此时无措的内心。她没想到他会这麽明目张胆地顶撞自己,既不称她“母後”,又不维持着表面的和谐,竟是要跟她撕破脸的架势。
和善的面具露出一条条裂缝,内里血肉似要挣扎着暴露在衆人面前,可她还是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