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缝案(三)
本来就先天不足,当时血衣又把人缠得太紧,灵力滞涩……
“又活受罪了呀。”风屿落轻叹,慢慢哼起小调。
很多画面就这样闯进山无州脑海,五岁的,六岁的,七岁的,同样的坠落,同样的疼,同样的怀抱,同样的小调。
终于,风屿落把针线取出,丢进水盆里,鲜血晕开,山无州疲累到一丝力气不剩,手滑下来,意识落进黑暗。
肩头湿了一片,手摸过去,山无州脸上都是冷汗,眼角还有泪痕。
风屿落托他下巴,小心地把衣服从人嘴里扯出来,稍稍放开他,拿帕子擦汗。
无知无觉任人摆布,倒是恍惚有几岁时候的乖巧。
小孩总想当大人,跃跃欲试装模作样,不知道真大人都想摸鱼喝茶睡觉。
山无州没了支撑,头歪到一边,眉心微皱起来,看着有些不安。
风屿落心里突然涌起万般滋味。
自从无州道心受损外,自己已经很小心了,没想到又让他受这种罪。
他一只手紧握,慢慢掰开看,掌心果然被掐出数道指甲血痕。
风屿落拇指抚上去。
这小孩先天不足,常年小病不断,自己作妖跳高时候会犯大病,骨头砸碎似的疼,五脏六腑都痉挛成一团,几次拿灵力补过,已经没大碍了,结果被血衣刺激犯病。
把手治好後,趁人昏睡,风屿落含恨骂道:“怎麽劝都不听,要是没跟着下山查案,你能受这苦吗?”
山无州含混应了一声:“嗯。”
“……”
软乎的声音低低的,明明像小孩呓语,却莫名让人动容。
风屿落以前在土里埋过一个水缸,里面是自己拿粮食酿造的醋。
本来是要酿酒的,不知哪个步骤错了,酿成了醋,本着不浪费原则,认认真真封存,挖了个风水上乘的坑埋起来。
多年後,踩着意气风发的步伐去挖出来,只打开一条缝隙,就被怪异的酸味扑了一脸。
现在他的心情,比那一缸坏掉的醋还要酸涩。
几百年,从没想过的事,让山无州闯了进来。
可是要他怎麽回应呢?
长久岁月里张扬洒脱的,平静的,荒唐的,恐怖的,绝望悲伤的人生片段,能否继续下去来容纳一个山无州?
那些流淌在山坡上的夜色里丶战火烧过的城镇上丶风山上长出新绿的春天里的沉思,能否空出一片净土留给山无州?
他本该一个人徒步在萧条的路上,没心没肺吃喝玩乐,在某个时刻来临刹那,跟过往哀痛一起消失。
而不是把最有天赋的山无州带上歪路,最後又留他一人不能释怀。
可他百般给人留馀地,山无州听了又忘,千方百计扒门槛。
窗外,能看到远山,飘着成片光点。应该萤火虫,在秋天之前最後一次闪亮,散落又聚合,为生命跳舞落幕。颜色也很应景,略青,像鬼火。
风屿落把人抱进怀里,额头抵着山无州的脑袋,心里悲痛万分。
垂落的青丝里,又多了根白发。
山无州被街上声音吵醒。
还没睡够被吵醒,很不舒服,他蹙眉,指关节揉额头,慢慢睁开眼。
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他转头想找人,就看见风屿落伏在桌子上打盹,睡醒後发现有人守着,那感觉很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