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冷言道:“一直不让人下葬是怎麽回事呢?难道真要人烂在家里麽?!矫情也要有个度!”
一旁有人拉住那人道:“你少说两句。”
几人拉拉扯扯的离开了。
寡不敌衆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苏妄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麽?留下来能证明什麽呢?这几日支撑的一股气也散了,似乎真的到要告别的时候了。
天上下起了细细的冷雨,银丝忙撑起了伞。
苏妄摇了摇头,道:“把伞收起来了吧。”
雨丝打在脸上,冰凉的让她觉得一切都不那麽真实,若是天旋地转,世上的事可不可以重来,她能活过来,邢允能不能也能。
她不知道自己怎麽回的远香堂,一人坐在窗前,看着眼前的雨越下越大。
邢允,熵州下雨了。
苏妄拿起那本红封无极衙,又将自己腰间的平安结解下,夹在书页中间,彷佛这样这本书她依旧没有看完,邢允也没有读完,一切都还是之前,一切都还是刚相识的时候。
苏妄看着那红色的流苏在书册垂下,窗外时不时有风吹进,将流苏吹的左右摇摆。
她又掀开书本,一边翻看着书页,一边脑中回忆邢允当时念这里的时候,是在哪里,又是以什麽语气。
一切都回不去了,一切都像做过的梦一般折叠了。她再也见不到邢允了,邢允再也不可能给她读书了。
而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她是一切的罪魁,邢允原本好好的过着他的日子,他是邢家家主,巨富之家,都是因为她才落得如此下场。
她害死了所有人,害惨了所有人。
应该被关在监狱里的人不是张宁,而是她苏妄。
是她让一切变的如此不可挽回。
是她让一切罪孽重起。
张宁?张宁?张宁?
张宁现在不在牢狱,现在张宁还不在牢狱,张宁现在被人救走了。她苏妄什麽都没有做成,白费一番力气,白费一番心血,最後落得如此境地。
她苏妄可真是失败啊,彻头彻尾的失败,就像地面上的尘埃,原本还有一席之地,但一旦风雨来临,就无处藏身,就被淋成一摊烂泥,永远被打在地上,被踩上一脚,永远被粘在别人的脚底,嵌在脚底的纹路之中,毫无翻身之力。
她觉得如此好笑,她竟然如此的不堪一击。
她以前竟然好意思,还觉得自己是一匹孤狼,她明明什麽都不是。难怪让她这麽早死,难怪她被人推进井里淹死,她原本就是什麽都不配的,不配有父母,不配有人真心相待,甚至不配活着。
不知不觉她已经跨出了门槛,站在了檐外。
身子被冬日的雨水打湿浸透,就像前世被推进井里一样,无法自拔,无法站起,毫无借助能让她起来。四周都是厚厚的井壁,滑溜溜的,一抓都是溜手的苔藓,整个人往下沉的更深了。
精疲力竭了,精疲力竭了,实在没有力气扑腾了,就这麽沉入水底,未尝不可。
未尝不可。
“娘子!”
不知是谁在喊她,但她已经听的不真切了,像是男的声音,像是女的声音,她甚至有一瞬觉得是邢允的声音。
苏妄倒在雨中的一瞬间,彷佛看到了邢允,她心道:“好啊,你来接我了是麽?原来人去世的时候真的会有人来接,那为什麽我前世的时候没有人来接,难道真的没人记得我麽?活着的人没人记得我,死了的人也没人记得我。一切都是不值得的,一切都是假的!活着是假,死了是假,全是假的!”
“娘子!”
苏妄笑了笑,她现在其实很舒服,没有像上辈子在水里呛死那麽难过,她这次算好死了吧。
她死了,就没有人会受到伤害了吧,她死了一切就该回到一开始了吧。她从来没有来过,苏忘还是苏忘,邢允还是在当他的商人各处游历,孙伯伯还是知府为名请命,虽然张都头犯的事没人知道,但他也不会再做什麽过分的事了吧。
就这样就很好,没有她就很好,一切就会恢复如常。
她重新回去做一个无知无觉的鬼,一个淹死鬼,一个倒霉鬼,一个永远不会被想起的人,一个无所谓死活的人。
她现在已经死了吧,不然怎麽都没有雨了,不然怎麽开始变暖了,果然不用淹死就很好,不用淹死就不用呛的似乎整个胸腔都要炸开一般,不用整个口鼻似乎要酸痛的似乎要脱落一般。
太好了,死也没这麽可怕,死也不过如此,死也就这样。
死就死了!
原来她的价值就是死,不论是前世作为杀人狂魔顶罪去死,还是这一世忏悔而死。
消失就是她最该做的。
不是麽?
是的,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