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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忙什麽呢?”
一阵清脆的风铃声与这声洪亮的问候同时响起。我正抱着植物在柜台前结账,闻声望去,只见一个高大健硕的男人推门而入,漆黑的发梢还滴着水。
Eric擡起头,脸上并无太多讶异。我想应该是因为听力不便,导致他极少被突如其来的声响所惊扰。他撑起身子,语气带着些许无奈:“安东尼,你下次来之前要发简讯,别打扰到客人。”
“客人?”他绕过来细细打量我,音调带着微妙的变化。
“这是Nancy,之前在诊所帮过我…”Eric迅速接过话头,“现在正要回去。”
“行,你不用解释太多,越描越黑。”安东尼压低声音轻笑,随即转向我,“Nancy小姐,外面雨势不小,风还挺大……你带着这些花,估计得淋雨了。”
Eric瞥了安东尼一眼,缓步挪到窗边打量了一番,随即从墙上取下一件黑色针织外套递给我。
“我送你。”
“哎,还是开我车吧!”安东尼急忙插话,从口袋掏出车钥匙晃了晃,“你不是这几天腿不——”
“你看店。”Eric冷冷地打断了他。
“那个,麻烦二位先Stop…”趁着两人对话间隙,我连忙上前一步,“Eric,多谢你的好意,其实这里离地铁站真的很近,很方便的。”
“你带着这些东西走路是会被淋湿的。”他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上次生病不是休养了好几周?别再着凉了。”
“上……上次那个不一样……”
也罢,懒得和他解释。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接过外套披在肩上,“那好吧,再次麻烦你了。以後如果有什麽我能帮上的忙,你也一定不要客气。”
他点点头,应该是为我的妥协感到满意。
雨水密集地敲打着路面。
我抱着花盆快步走向路边的黑色SUV,Eric提前用遥控打开了车门。坐进副驾时,我发现他已被雨水浸透,白色衣料下微微透出皮肤的轮廓。
一阵尴尬让我立刻转过头,看那雨刷器正规律地刮擦着玻璃。
馀光里,他正低头专心地系着安全带……湿发垂在他额前,水珠顺着脸部轮廓无声滑落。
能清晰地感觉到心跳有些加快,我甚至担心腕上的监测器会不合时宜地响起……正当我陷入这团胡思乱想时,他忽然擡起头看向我,眼神清澈得像能看穿我的心事。
“Nancy,”他带有磁性的声音打破了车内的寂静,“我开车的时候如果你与我说话,我没反应,那可能只是因为听不清。”
我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
“你的右耳……戴着助听器也听不清吗?”我轻声问。
“能听到一些杂音,但分辨不出具体内容。左边在雨天时会有些耳鸣……所以你和我说话得稍微大声一点。”他补充道,“但如果遇到紧急情况,记得先拍我手臂,我会立即靠边停车。”
我默默望着车窗上他模糊的侧影,雨水正沿着玻璃滑落。
突然感到一阵心痛。
他其实早已接受了自己残破的身体,却总还要一次次的向人解释,为自己带来的不便和人致歉……
就像反复揭开结痂的伤疤,为的仅仅是让对方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