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姑姑拣了些温和的话说,又将那对金玉镯的事提了提,“二夫人让老奴把镯子给少夫人送去,说这是她的心意,就盼着公子与少夫人和和美美。”
慕容隽听完梁姑姑的话,沉默良久,只低低“嗯”了一声。
那一声像落在深井里,连回声都听不见。
梁姑姑擡眼看他,只见他指尖沾了墨,却忘了擦拭,一点浓黑顺着指节滑到掌心,像一条蜿蜒的伤口。
她心头一酸,放轻声音:“公子……您……”她想说些什麽,话到嘴边咽了下去,只能劝道:“大喜的日子,别总闷在屋里,既然段雨回来了,就让他陪您出去外面散散心。”
梁姑姑陪着慕容隽说了会话,多是她在说,慕容隽听着,偶尔“嗯”
个一声。
梁姑姑见慕容隽始终沉默,眉宇间的郁色丝毫未减,便知他心里那道坎一时半会儿过不去。
她叹了口气,不再多劝,只道:“公子既没胃口,老奴让厨房炖些清粥,等您饿了再吃。少夫人那边……您别太过忧心。”
慕容隽指尖的墨渍已干成一片深褐,他望着宣纸上洇开的字迹,那字本该笔力遒劲,此刻却带着几分紊乱的潦草。
他没接梁姑姑的话,只淡淡道:“姑姑先回去吧,我想静一静。”
梁姑姑无奈,只得福身告退。
出门时,她对段雨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多照看些。
段雨会意,守在书房外,像尊沉默的石像。
书房内,慕容隽重新拿起笔,却怎麽也写不下去。
“段雨。”他喊道:“你进来。”
“是,公子。”
慕容隽,“段师傅……他还好吗?”
段雨回答:“段师傅跟往常一样,教府里的孩子们武艺。”他说的府里,是京城朱雀街的将军府。
“他身体怎麽样?”
段雨想了想,还是老实答道:“段师傅年纪大了,又有旧疾在身,身体……大不如从前。
将军请了宫里的太医给段师傅看病,太医说段师傅需要好好调养。
将军不准他多操劳,但段师傅闲不住,将军便跟他约定,一天只能教小子们一个时辰的武艺。”
慕容隽垂眸,“是我对不住段师傅。”
段雨担忧道:“公子……”
段师傅便是死去的段风的亲爹,段风是他独子。
段师傅是慕容家的家生子,从小被选作慕容将军的伴当,後来跟随慕容将军上战场。
慕容将军放了他的奴籍,段师傅成亲生子,一直为慕容家做事。
他的儿子段风则成为慕容隽的伴当。
段雨是将军府收养的战死士兵的遗孤,像他这样的孤儿,将军府收养了不少。
他被段师傅看中,收作义子。也因为段师傅的缘故,段雨才能跟段风一样成为慕容隽伴当。
两年前,段风为了保护慕容隽而死,慕容隽也在那次祸事中摔下悬崖,双腿尽断。
段师傅中年丧子,而且还是唯一的孩子。
慕容隽对他充满愧疚。
段师傅与梁姑姑一样,看着慕容隽长大的。
小时候,慕容将军事务繁忙,没时间陪伴慕容隽,多是段师傅教导慕容隽武艺。
对慕容隽来说,段师傅相当于他的半个长辈,而他却害得对方没了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