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去客栈前台借地图时,文欣独自留在古城楼脚下的石阶上。晨风吹过,带着戈壁特有的干燥气息,卷起她额前的碎,也吹散了糊锅残留的热气。她摸了摸胸口的玉佩,冰凉的玉面下似乎藏着一丝微弱的脉动,像青玄未散的执念,又像白袍男子未尽的话语。
方才白袍男子消失的城垛旁,晨曦正一点点漫过砖石的纹路,将千年的沧桑染成温暖的金色。文欣忍不住站起身,慢慢向古城楼走去——她总觉得那片光晕里还残留着男子的气息,想再靠近些,或许能捕捉到一丝被遗漏的线索。
石阶被岁月磨得光滑,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古砖传递的凉意。文欣扶着城墙向上走,指尖划过砖石上的缝隙,那些缝隙里藏着风沙的痕迹,也藏着千年前将士们的体温。快到城垛时,她忽然停住脚步——那道白色身影竟又出现了!
白袍男子依旧伫立在原地,只是不再像之前那样遥不可及。他转过身,面向文欣,周身的光晕淡了些,终于能看清他的眉眼——剑眉斜飞入鬓,眼眸像浸在寒潭里的星辰,温柔中藏着化不开的哀伤,鼻梁高挺,唇线清晰,却毫无血色,透着一股不属于活人的苍白。
“你……你没走?”文欣的声音有些颤,既惊喜又紧张。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脚边的石子滚落石阶,出清脆的声响,在清晨的寂静中格外突兀。
白袍男子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中渐渐泛起水光,像有泪水要落下,却始终悬在眼眶里,未落分毫。他缓缓抬起脚步,向文欣走来,白色的衣摆在风中轻轻飘动,没有出丝毫声响,仿佛只是一道虚影,而非真实存在的实体。
文欣的心跳越来越快,胸口的玉佩也开始剧烈颤动,凉意顺着玉佩蔓延至全身,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她看着男子一步步靠近,既想后退逃离,又被他眼中的哀伤吸引,脚步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男子在她面前三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落在她的脸颊上,带着浓浓的怀念与疼惜。他缓缓抬起右手,指尖泛着淡淡的白光,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
文欣屏住呼吸,看着那只手越来越近,能清晰地看到男子手腕上青色的玉镯,与腰间的腰带同色,玉镯上刻着细小的龙纹,与她玉佩上的纹路隐隐呼应。就在男子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皮肤的瞬间,文欣突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紧接着,那只手竟径直穿过了她的肩膀,没有带来任何触感,只留下一道冰冷的凉意,像寒风穿过身体。
“啊!”文欣吓得尖叫一声,猛地后退两步,脚下不稳,差点从石阶上摔下去。她扶住城墙,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手心瞬间被冷汗浸湿,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你……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白袍男子的手停在半空,眼中的哀伤愈浓烈,像要溢出来一般。他缓缓收回手,看着自己透明的指尖,轻声说:“我本以为,你看不见我,也碰不到我……没想到,千年之后,你竟真的能感知到我的存在。”
“感知到?”文欣紧紧抓着城墙,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你是说,你不是真实存在的?你是……是千年前的魂灵?”这个猜测让她浑身冷,虽然之前多次感知到零时空的古影,可如此近距离地面对一道能清晰对话、甚至试图触碰自己的魂灵,还是第一次。
白袍男子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抬头望向远方的戈壁,晨曦中的戈壁泛着淡淡的金光,却照不进他眼中的阴霾。“千年前,我与王氏女约定,待战乱平息,便在春暖花开之时相守。可我终究没能等到那一天,”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战死在嘉峪关下,灵魂被束缚在这片古地,日复一日地等待,等着她的消息,等着一个能解开这千年羁绊的人。”
“你……你就是檀王?”文欣的身体猛地一震,这个猜测让她既震惊又难以置信。她看着男子的眉眼,想起白袍男子之前讲述的故事——檀王晚年郁郁而终,可眼前的魂灵,分明是正值壮年的模样,与“晚年”二字毫无关联。
白袍男子缓缓点头,眼中的泪水终于落下,却没有滴落在石阶上,而是像水珠融入空气一般,渐渐消失不见。“是我。当年我并非郁郁而终,而是在寻找王氏女的途中,遭遇影盟的埋伏,战死沙场。为了不让她担心,我托老兵编造了‘郁郁而终’的谎言,却没想到,这个谎言竟让她带着遗憾离世。”
文欣的眼泪也忍不住滑落,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千年前的真相竟如此残酷——檀王为了守护王氏女,战死沙场;王氏女为了寻找檀王,病逝戈壁;两人到死都不知道对方的真实结局,只留下无尽的遗憾,被时光掩埋了千年。
“那……那你刚才说的‘她该回去了’,是什么意思?”文欣擦干眼泪,鼓起勇气问道。这个模糊的说法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让她既好奇又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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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袍男子的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有不舍,有期待,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她’,既是王氏女,也是你。你是她的转世,承载着她的记忆与羁绊,也承载着她未完成的心愿。如今你能感知到我,能触碰到零时空的魂灵,说明她的执念已深,是时候让她的灵魂回归故土,与我团聚,也让你摆脱这千年的羁绊,回归属于你的生活。”
“回归故土?摆脱羁绊?”文欣皱起眉头,心里满是困惑,“你的意思是,我要让王氏女的灵魂从我的身体里离开?可我们本是一体,她离开后,我会怎么样?”这个问题让她感到恐惧——如果王氏女的灵魂离开,她是否还会是原来的自己?那些与零时空相关的记忆,那些与千年前古影的羁绊,是否都会随之消失?
“你还是你,”白袍男子似乎看穿了她的担忧,轻声安慰道,“王氏女的灵魂只是寄居在你的身体里,等待着与我团聚的契机。待她离开后,你不会失去任何记忆,只会卸下这千年的沉重羁绊,像普通人一样生活。这对你,对她,都是最好的结局。”
文欣沉默了。她看着檀王眼中的期待,想起青玄孤独等待的魂灵,想起王氏女病逝前的遗憾,心里满是纠结。她知道,让王氏女的灵魂与檀王团聚,是弥补千年前遗憾的唯一方式,也是她作为转世的使命。可一想到要与王氏女的灵魂分离,要卸下这份跨越千年的羁绊,她又感到莫名的不舍——正是因为这份羁绊,她才能感知零时空的古影,才能听到千年前的故事,才能写下承载千年愁绪的诗。这份羁绊,早已成为她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从石阶下传来,苏晓拿着地图跑上来,看到白袍男子,惊讶地停下脚步:“文欣,这位是……”她疑惑地看着男子,又看了看文欣,总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些诡异——男子周身泛着淡淡的光晕,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而且站在原地,却没有在地上留下任何影子。
“苏晓,他是……”文欣刚想介绍,却突然现,苏晓的目光似乎穿过了檀王的身体,落在了她身后的城垛上,显然没有看到檀王的存在。
“你在跟谁说话啊?”苏晓疑惑地走上前,拍了拍文欣的肩膀,“我刚才在下面喊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回应,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你看,我借到地图了,咱们可以先规划一下去‘望夫石’的路线。”
文欣回头看了看檀王,檀王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轻声说:“只有与王氏女有羁绊的人,才能看到我。她看不到我,是好事,说明她与这千年的羁绊无关,不该被卷入其中。”
文欣心中一沉,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只有自己能感知到零时空的古影,能听到青玄的声音,能看到檀王的魂灵——因为她是王氏女的转世,是唯一与这千年羁绊紧密相连的人。苏晓只是普通人,不该被这份沉重的羁绊拖累。
“我没事,刚才只是在自言自语,”文欣勉强笑了笑,接过苏晓手中的地图,“咱们先下去吧,在这儿待久了,风有点大。”她回头看了檀王一眼,用口型无声地说:“我会想办法,完成使命。”
檀王眼中闪过一丝欣慰,轻轻点头,身体渐渐变得透明,像之前那样,慢慢消失在晨曦的光晕中。
“你刚才在看什么呢?”苏晓好奇地问,顺着文欣的目光望去,只看到空荡荡的城垛,没有任何异常。
“没什么,”文欣收回目光,翻开地图,试图掩饰自己的情绪,“咱们看看地图,‘望夫石’在酒泉以西的戈壁上,距离这里大约有一百多公里,咱们需要先坐车到附近的小镇,再找当地的向导带路。”
苏晓点点头,凑过来一起看地图,兴奋地说:“我刚才问了客栈老板,她说酒泉有很多跑戈壁的越野车,还能帮咱们联系到熟悉路线的向导,咱们今天就能出!”
文欣看着地图上“望夫石”的标记,心里满是复杂的情绪。她知道,前往“望夫石”,不仅是寻找王氏女病逝的地方,更是走向与王氏女灵魂分离的。她深吸一口气,将这份复杂的情绪压在心底,对苏晓说:“好,咱们今天就出。不过在出前,我想先去一趟酒泉的博物馆,说不定能找到关于檀王陵墓的线索。”
苏晓毫不犹豫地答应:“没问题!咱们先去博物馆,再去‘望夫石’,正好顺路。”
两人走下古城楼,文欣回头望了一眼城垛的方向,虽然看不到檀王的身影,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温柔的目光,像晨曦中的阳光,笼罩着她,给予她勇气。她摸了摸胸口的玉佩,玉佩的颤动渐渐平息,恢复了往日的冰凉,却不再让她感到恐惧,反而多了几分安心——檀王的魂灵一直在身边守护着她,王氏女的灵魂也在身体里等待着团聚,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酒泉博物馆位于老城区的中心,是一座仿汉代建筑,红墙灰瓦,门前摆放着两座石狮子,气势恢宏。博物馆内陈列着大量千年前的文物,有戍边将士的铠甲、百姓使用的陶器、商队留下的丝绸,还有不少记载着历史的石碑和竹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