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规矩,陈述得管王美玲的父亲叫表叔。
他二姑奶的外甥的姑姑的女儿,就是陈述的母亲马兰花。
都是一个村儿里的,沾亲带故。
但要论血缘关系的话,几乎没有牵扯。
老王家三间大瓦房,这还是王美玲出嫁那一年,拿了彩礼钱,女婿又添了一些钱,自己四处借了一些才盖起来。
虽说比不上城里的房子,但是在芥子村里已经算是顶好的了。
毕竟他的女婿有点身份和地位。
平日里,王老汉在村子里都是昂挺胸。
只是现在的王老汉,整个人显得极为沧桑,背也佝偻了下来。
他麻木的站在门前,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表叔。”陈述上前叫了一声。
王老汉的眼珠迟缓地转了转,没应声。
他那双粗粝的手扶在门框上,青筋凸起,像老树的根。
灶房那边突然传来碗碟摔碎的声响,接着是王老太压抑的抽泣。
这哭声像把钝刀子,在每个人心上割。
“让让!开水!”
帮厨的端着一大壶水往院里走,那壶嘴还冒着白色的热气。
围坐的乡亲自动让开条道,目光却都黏在王老汉身上。
他仍是那副模样,腰塌着,眼睛望着村口的方向。
席面摆开了。
红烧肉油亮亮地堆成小山,白菜粉条冒着热气,每桌中间还摆了一瓶高粱酒。
人们开始动筷子,碗筷碰撞声、咀嚼声、压低了的交谈声渐渐织成一片。
“才二十一……”
“那姓孙的真不是东西……”
“行了行了,人家都赔偿王老汉几千块了,王老汉都没说啥,你们激动个屁……”
议论声像蚊子似的,嗡嗡响了一阵,又低下去。
陈述蹲到王老汉脚边,递过一支烟。
老汉的手抖得厉害,划了三根火柴才点着。烟吸进去,好久不见吐出来。
就在这时,村口传来拖拉机的轰鸣声。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目光齐刷刷投向声音来处。
席棚下,不知谁家孩子被肉块噎住了,爆出响亮的哭声。
这哭声在突然寂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刺耳,惊起了槐树上栖息的几只麻雀,扑棱棱飞向灰蒙蒙的天空。
院落门口,拖拉机上下来了一个男人。
看样子应该二十五六岁左右。
他手里还牵着一个孩子的手。
孩子很小,约莫两岁左右。
紧接着,又有一位五十多岁的老汉走了下来。
那个年轻男人应该就是王美玲的丈夫了,好像叫孙玉亭。
老汉是他父亲。
看到这几人后,王老汉佝偻的背慢慢挺直了一些,像一株被霜打透的枯草。
“亲家啊,这事儿谁都不想生。”
“你也知道,人喝了酒,意识就会不清醒。”
“玉亭这两天也非常悔恨,常常把自己关在屋里,一句话都不说。”
“还是今天我劝他来看看美玲,他才踏出家门一步。”
“说句不该说的话,美玲这事儿谁也不想生,但既然已经成这样了,咱们还活着的人要多往前看。”
王美玲的公公劝起了王老汉。
至于孙玉亭,则是从拖拉机上搬下来了一大堆礼品。
整个人讪笑着走到了王老汉的面前。
“爸,我真是畜生,我对不起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