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弋仰起脸,把自己的眼睛贴进哥哥眼窝,小小声地问:“看到幻觉时,会怕吗?”
梁宵严犹豫几秒:“怕。”
游弋疼得想要呕吐。
“怕怎么不和我说……我能保护你的……”
李守望死的那晚,就是他挡在哥哥身前。
梁宵严看着他,沉默不语。
因为我是撑起你的骨头,我不能让这根骨头打弯。
能成为弟弟的依靠,是他这辈子最骄傲的事。
游弋又问:“幻觉出现得频繁吗?”
“不频繁。”
梁宵严低头,玩他的手。
以前游弋的手是软绵绵的,纤细但是指缝间很肉乎,捏着玩就像捏面团。现在结实有力,掌根还鼓起一层薄薄的茧。
“第一次看见婶娘之后,我明白她没法救我们,就不再看见她了。”
又过了半个月,李守望赌输钱,抄起条竹疙瘩追着游弋打。
梁宵严恍惚间看到了妈妈。
他自己的妈妈。
但他并不知道妈妈长什么样,于是那只是一团黑影,很快就被条竹疙瘩打散,打散后就换成了爸爸站在那儿。
梁宵严当时就知道那是幻觉了。
因为爸爸不可能来救他。
看到他被打得上蹿下跳,爸爸可能会拿起相机给他拍照,并要求他叫得再惨一点。
婶娘、妈妈、爸爸都被打散之后,他就再没出现过幻觉了。
他没人可幻想了。
他长到这么大,人生贫瘠得如一张草席,席上匆匆掠过几个过客,每一个都给席子烫出一道疤。
他试图向所有认识的人求救。
求他们救救弟弟,不要再让他的宝贝被打。
条竹疙瘩抽在身上好疼啊,砍刀会把小孩子砍死的。
但没有一个人肯救他。
他不是没想过逃跑。
他十六岁了,虽然打不过身强体壮常年干建筑队的李守望,但是总可以跑掉。
他一个有手有脚肯吃苦耐劳的大小伙子,不管去到哪都能活,就算是捡垃圾他也能把弟弟养大。
但李守望一看出他的念头,就把弟弟锁了起来,不让他们同时出门。
他尝试过无数次,都没能把弟弟偷出来。
很短暂的一刹那,他曾自私地想过:自己跑。
弟弟是他的“拖累”,是捆在他脚上栓在他心上的枷锁。
李守望一直拿弟弟威胁他,逼他做这做那。
他给李守望的建筑队白打了一年工,攒的那么一点点钱还被抢去买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