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
清岚着实呆了两吸,“何处不对?”
“你四岁就住拢雪峰,一住就是十多年,这十多年里养你教你的不是太傅,而是醇王。”
殷赋单膝上床,缓慢将双手撑在衾被上,一双眼满是窥究地盯着清岚,“藏的再好也躲不过时间与刺探。你若不是在隐瞒,就是在撒谎。”
清岚当真有些生气,不自觉的双拳一敲膝,挺直了脊背与他抗衡,“我作何撒谎?又因何隐瞒?你今儿打探了一日师兄之事,我倒想问你,从小与他一同在资善堂习学的人不是你吗?那么多年你不了解他?如何从我口中去判断真伪是非?”
殷赋看着她,口中重复她的话:“判断真伪是非,你了解他吗?”
谢澈。
世间所有美好的词放在他的身上都不过分。
芝兰玉树,卓尔不群的一个男人。
众人皆觉如此,殷赋倒是不以为意,只道他是枭心鹤貌。
过往的殷赋看谢澈总带着一份骄矜,不与为伍,原因很简单。
谢澈是王,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纯良到世人皆赞叹的王呢?
怎么可能干净。
殷赋在心内抽丝剥茧的判断着,双眼凌然地盯着清岚不移,眼见她是渐渐蹙着眉提了气,“我与他相识十多年,怎会不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谁不清楚?他是正人君子,你又怎会懂?”
清岚说到后来是声音渐小,分明有些怕却非要说,殷赋一勾唇往前又近一寸,“正人君子?要废先帝传位之人,再联合我夺权?”
清岚启唇刚要反驳辩解就见他那双眼似猎鹰一般带着侵略地看着她,这眼神里闪着的不是质问,而是说不清的压迫。
她瞬间心内一毛,卸了气,又往床脚缩了缩。
“躲什么?”殷赋笑问她,语调里带了丝不自知的混哑,“你总爱往角落躲,若真要对决,你以为的退路就是你的死路。”
清岚没工夫顾及他话里深意,只抱着自己蜷成一团,双眼警惕,像只蓄势待发又伤人不狠的刺猬。
这只刺猬倒也不是个坐以待毙的性子,栗眸一转,捏着嗓子道:“我知道你说的不对是什么,你不理解为何这件事能瞒十多年。众人不知,你也不知,对否?”
她判断着他的神色,见他不为所动便接着说,“拢雪峰莫及去过,那是什么地方他不可能不告诉你。那路不好走的。”
殷赋一笑,心道盘根错节的事,让她说得倒是轻巧,他只提点一句,“拢雪峰的后山与玲珑阁的后山,离得很近。”
清岚听完,面上是习以为常的自然,“是很近,那又如何?”
殷赋看着她缓道:“你说无名让你居于拢雪峰,太傅不愿却无可奈何?”
“是。”
“你入住后无名便总带着谢澈前去,逐渐只留谢澈在你身边?”
“师父本就是游士,他的所知所学尽数教了师兄,留下师兄他去周游有何不妥?”
殷赋唇边渐勾起那常见的痞笑,“你本身,就是他的局。”
“什么?”清岚目露不解地看着他,“你说谁是局?”
她当然听清楚了,只是对谢澈的依赖习惯让她本能的不会去想自己是他的棋,就算想了,也不可能信。就算信了,也觉得一定是有深层打算的。
她见殷赋没开口,只是沉默地看着她,那双眼变得不温不火,但反而让她心里更毛。
清岚一声轻哼,抱怨一句,扯开话题,“你倒是对我过于关心了,刘都知一直没有动静,那日宦官说的人也未露面,可是何处不妥?”
清岚的话让殷赋瞬间抽离出情绪,理智回归去洞悉与回想。
过于关心?他不过是利用她的心思浅从而去套话,这是关心?
觉察到什么的殷赋直起身子向后退,立于床边淡然地看着她。
她微微偏着头让那碎发垂在身前,帮她做着微不足道的挡护。
心里清晰的浮现四个字,她在防备。
殷赋突然意识到自己竟是有了些不自控的言行与眼神暴露给了她,一想起他来此的意图与方才握住她时那细腕的余温,他一双眼瞬间寒凉下来,不过须臾,淬上了冰。
女人,当真祸水。
他不喜欢这几不可查的微弱变化,深吸一口气,呼出时便归于了过往的沉静,他眯了眯黑眸,冷冰冰盯了她一瞬,转过身便不带犹豫地推门而去。
看着他离去而微诧的清岚是感受到他身上发出的寒意后便一直绷着身子,余光瞄着他,直到他转身离开,房门一关,她更加不解起来,这人在做什么?莫名其妙来追问她,问到一半又戛然而止,这会儿又扭头离开了。
不解归不解,他不在倒是正如她意。
清岚起身去将屋门一锁,回身后熄灯而眠,意欲明日晨起再细细反刍。
天明之时,晨露垂落,润进土里,被一只绣鞋踩出纹路来。
屋门轻撞未开的声音震醒了清岚,其实她睡得不好,昨儿宫门走一遭,又被殷赋诘问一日,晚间还被他吓了一回,她这一夜是半梦半醒,辗转许久才堪堪歇了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