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猜不出个所以然,她懒懒阖目,只琢磨起今後的事。
少女正处于深眠,柳眉轻折,朱唇饱满,似是含着朝露的花瓣。许是夜里愈发冷了,无知无觉地朝祝昀靠近,侧脸不经意枕住他的几缕发丝。
祝昀定定看了几眼,确信素未谋面,馀光扫视一圈,大抵猜出了此刻境况。
是她救了自己?
意识昏沉时,却也隐约听见女子的声音,如今想想,原来并非幻觉。
祝昀万年淡漠的神情僵了一瞬,小臂微微发颤,带着不可置信,掀开掩住腿根的衣料——
未着寸缕。
四更天,
万籁俱寂,弦月偷藏进云里。
洛嫣生生薅秃了一茎绿叶,终究敌不过好奇,壮着胆子用长枝戳了戳:“喂!”
男子无声无息,唯有胸口微弱的起伏昭示着他尚在人世。
既非死者,洛嫣少了顾虑,凑近去打量。不成想,瞧见一张精雕玉琢的面庞。
虽双目紧闭,难窥眼型,然鸦羽浓密纤长,脸骨优越,挺鼻丶薄唇,无一处不完美。
“阿嚏——”“多谢姑娘相救。”
他不着痕迹地抽回衣袖,将侧脸留给洛嫣,只耳廓红如滴血,与口中的淡定截然不同。
气氛奇异地僵住,幸而鱼肉烤得差不多,祝昀沉默着递与她一串。
洛嫣自是比古人“见多识广”,极快适应,坦然道谢,甚至趁他回避眼神交流,明目张胆地打量起。
醒时的江辰多了分生人勿近的气势,一双桃花眼天生含笑,偏薄唇紧抿,冲淡了柔和之意。
言谈间有问必答,却是出于经年礼教熏陶出的涵养,嗓音清越,态度冷然,看似温润如玉,内里实则冰冰凉凉。
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所以,我暂且只能跟着你,你的打算便是我的打算。”
祝昀既承诺偿还救命之恩,自是不会扔下她一人。想了想,待与下属汇合,再查验她的身份,若当真是洛家女,则差人将她送去真正的江辰身边。
见他一本正经,洛嫣忽而起了逗弄的心思,打趣道:“我们这般——”
“像不像是私奔?”不论如何,短暂而浅显的情谊总算破冰,渐也有了盟友的实感。
洛嫣自在不少,细细咀嚼鱼肉,待咽下,礼尚往来道:“一会儿换我替你望风。”
祝昀唇上已涌现血色,馀毒微乎其微。他既坚持,洛嫣也不愿枯坐着喂食蚊虫,回至草屋後,乖巧坐于床尾:“那你快去快回。”
二人俱是一怔。
祝昀几不可察地点了头,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满屋破碗烂盆,尘埃飞舞,墙角结了厚厚的蜘蛛网。左右寻不到能打发时间的东西,洛嫣起身,立在窗前出神。胡思乱想着,听闻屋外传来轻盈脚步,继而门扉“叩叩”响了两下,熟悉的嗓音道:“是我。”
洛嫣连忙移开门闩,烛光映照在莹润眸中,迸发出夺目光彩。她分明喜出望外,却噘了噘唇,埋怨道:“怎麽这麽久。”
实则祝昀仅仅离开了两刻钟。
生生蹉跎了。
是以祝昀并不反驳,生涩地回答:“以後会尽快回来。”
语罢,他意识到不妥,呼吸凝滞几息。
洛嫣却未深想,神情因困乏流露出三分委屈。她揪下一根干草,状似随意道:“你丶打算怎麽睡。”
祝昀指向床尾:“我坐着歇息便是。”
“不行。”祝昀了然,怪道她方才不及白日里自在,原来是此刻浑身干爽洁净,难以忍受和衣躺于漂浮着灰尘的铺上。
他垂眸看一眼,自己这件外袍倒是宽大……
不想洛嫣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杏眼圆睁,好似觅食的小兽,晶莹专注,闪动着希冀。祝昀不忍拂了她的兴致,却还需硬着头皮拒绝,“这般,有失体统。”